第337章 狐蹤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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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牧首死在了看守嚴密的天牢裏!這消息像一顆炸雷,把新長安剛稍微平複下去的局勢又給攪得沸沸衝天。
    李琰帶著一肚子火氣和疑雲,親自趕到了陰森潮濕的天牢。關押大牧首的單獨牢房外,跪了一地的獄卒和看守軍官,個個麵如死灰。
    牢房裏倒是還算幹淨,沒有打鬥痕跡。大牧首穿著整齊的囚服,直接挺地躺在簡陋的板床上,臉色青黑,嘴角殘留著一點白沫,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死前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旁邊放著沒動過的晚餐和一杯喝了一半的清水。
    “怎麽回事?!”李琰的聲音冷得能凍死人。
    看守的校尉嚇得渾身發抖,磕磕巴巴地匯報:“回……回陛下!昨夜一切正常,送飯送水都是經過嚴格檢查的!換崗的時候人還好好的……今早來送早飯,就……就發現人沒氣了!像是……像是服毒自盡……”
    “服毒?”李琰眼神銳利如刀,“毒從哪來的?搜身了嗎?檢查牢房了嗎?”
    “搜……搜了!裏外都搜遍了!牢房也一寸寸查了!什麽都沒找到!”校尉都快哭出來了,“吃的喝的也驗了,沒毒啊!”
    皇城司的仵作正在仔細驗屍,半晌後,麵色凝重地回稟:“陛下,看症狀,確係中劇毒身亡。但毒物……極為罕見,似是某種混合毒素,入口極快發作,可能就藏在……他嘴裏某處。”
    “嘴裏?”李琰皺眉。
    仵作小心地用工具撬開大牧首緊咬的牙關,仔細檢查了一番,最終在一顆早已被蛀空的後槽牙洞裏,發現了一點極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蠟封殘留痕跡。
    “陛下,看來……毒藥是早就藏在這牙洞裏,用蠟封住。需用時咬破蠟封,即可服毒自盡。”仵作得出結論。
    李琰盯著那點蠟痕,臉色陰沉得可怕。好個老狐狸!竟然用這種方式!他是不想忍受審訊的屈辱?還是怕熬不住刑訊,吐出什麽更要命的東西,牽連更廣?或者……這根本就不是自殺,而是被人用某種方式暗示甚至逼迫,不得不走這一步?
    “查!給朕查他進來之前,都有誰接觸過他!特別是牙醫!”李琰厲聲下令。他絕不相信這事就這麽簡單!
    大牧首的死訊傳開,果然在新長安的希臘民眾中引起了不小的波瀾。雖然官方定性為“畏罪自殺”,但私下裏流言四起。有人相信他是被逼死的,有人猜測他是為了保護更大的秘密,甚至有人暗中把他奉為殉道者。一股暗湧的抵觸情緒在民間滋生,讓原本就複雜的統治局麵更加棘手。
    李琰一邊督促皇城司加緊調查大牧首之死的真相,一邊還得硬著頭皮推進另一件更招人恨的事——“勸捐”。
    李嗣業這莽夫可不懂什麽懷柔手段,讓他負責新長安地區的“勸捐”,那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他直接把城裏排得上號的希臘富豪和舊貴族家主“請”到將軍府,然後把水師重建的巨額賬單往桌上一拍,銅鈴大眼一瞪:“諸位都是帝國的棟梁!如今國家有難,水師亟待重建,保衛的就是咱們新長安!諸位看著捐吧!捐多捐少,全看各位對陛下的忠心!”
    這哪是“勸捐”?這分明就是硬搶!底下那些貴族富商們臉都綠了,心裏罵翻了天,但看著李嗣業那副“誰不捐老子就擰下誰腦袋”的煞氣,以及周圍虎視眈眈的唐軍士兵,沒人敢說個不字。隻能一邊肉疼地寫下巨額捐輸數字,一邊在心裏把李琰和李嗣業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相比之下,上官婉兒在意大利的手段就高明多了。她先是召集貴族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大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然後又許以一些未來的商業優惠和政策傾斜,甚至暗示捐輸踴躍者,其家族子弟將來有機會入選帝國的官僚體係。軟硬兼施之下,雖然也有阻力,但進展相對順利不少,錢糧開始一批批送入國庫。
    看著兩地不斷送來的捐輸清單,李琰心裏總算稍微鬆了口氣。錢的問題,看來能緩解一陣子了。他立刻下令,將這些錢糧優先撥付給水師和工匠坊,全力修複戰艦,打造軍械。
    然而,壞消息總是接踵而至。
    派往阿拉伯帝國深處的細作,冒死傳回一份語焉不詳、卻讓人心驚肉跳的情報。情報顯示,金角灣之戰後,巴格達的王廷內部似乎發生了激烈的爭論。以海軍將領為首的主戰派主張報複,要求增派更多的艦隊,甚至聯合波斯灣的艦隊一同行動。但也有一些大臣認為,東方戰線吃緊,國內也不太平,不宜在西麵過度消耗,建議采取更保守的策略,比如……支持海盜襲擾大唐的海上商路,或者暗中資助那些依舊敵視大唐的殘餘勢力,比如……巴列奧略家族。
    “安德羅尼科斯親王似乎並未死亡,隻是重傷隱匿。有傳言說,巴列奧略家族內部因為他此次慘敗和重傷,已經產生了分裂,一部分人指責他葬送了家族最後的本錢,另一部分人則依舊效忠於他。哈裏發最終采納了折中方案,暫緩大規模海軍行動,但加大了對大唐沿海的襲擾和對反唐勢力的支持力度。”
    看完這份情報,李琰的心情更加沉重。阿拉伯人的主力艦隊暫時不會來了,但這種“慢性放血”的策略更惡心人!海盜襲擾?資助殘餘?這以後的海疆,怕是永無寧日了!而且安德羅尼科斯沒死,巴列奧略家族這棵毒草,就還有死灰複燃的可能!
    內外交困,讓李琰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這天夜裏,他處理完公務,已是深夜。獨自一人回到空曠的寢殿,看著跳躍的燭火,一股強烈的孤獨感和壓力再次襲來。他需要宣泄,需要溫暖,需要確認自己還掌控著一些真實的東西。
    他鬼使神差地,沒有叫任何內侍,自己提著燈籠,走向了阿史那雲暫住的那處偏僻宮院。
    宮院裏很安靜,隻有兩個親衛女兵在門口值守,見到皇帝深夜到來,吃了一驚,連忙要通報,被李琰擺手製止了。
    他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裏麵隻點著一盞小油燈,阿史那雲已經睡下了。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眉頭微蹙,一隻手還按在枕邊的彎刀上——這是她多年軍旅生涯養成的習慣。
    李琰悄悄走到床邊,看著她沉睡中依舊帶著幾分英氣的側臉,白日裏的殺伐決斷和重重心機漸漸淡去,心裏升起一股難得的寧靜。他伸出手,輕輕撫平她微蹙的眉頭。
    阿史那雲警覺性極高,立刻睜開了眼睛,看到是李琰,愣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陛下?您怎麽……”
    話未說完,李琰已經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這個吻不像上次那樣帶著發泄和野蠻,而是充滿了疲憊的依賴和深深的渴望。
    阿史那雲感受到了他情緒的不同,她沒有掙紮,而是溫柔地回應著,手臂輕輕環上他的背。
    此處省略六百字,大致:李琰此次動作溫柔而緩慢,更像是在尋求慰藉和放鬆。阿史那雲極盡包容與體貼,用身體撫慰他緊繃的神經。過程少了些激情,多了些溫情與默契,結束後相擁而眠,李琰得到了難得的安睡。)
    然而,李琰並不知道,在他於阿史那雲處尋求慰藉的同一夜晚,上官婉兒從意大利發來的又一封密信,已經送到了他的書房桌案上。信使不敢深夜驚動皇帝,隻能等待天明。
    而這封信的內容,將會再次給他帶來新的煩惱和抉擇。
    信中提到,意大利的“勸捐”雖總體順利,但依舊有幾個最頑固的家族軟硬不吃,甚至暗中串聯抵抗。婉兒建議是否采取更強硬的手段,殺雞儆猴。同時,她在信末,再次委婉卻堅持地提到了子嗣問題,並說已初步物色了幾位家世清白、性情溫婉的意大利貴族女子,繪像隨後附上,請陛下“為國考量,擇宜子者充掖庭”。
    天快亮時,李琰才從阿史那雲身邊悄然離開,回到自己的寢殿。他一眼就看到了書桌上那封新的信函。
    看完婉兒的內容,李琰沉默了很久,臉上看不出喜怒。最終,他提起筆,隻批複了關於處理頑固貴族的事:“準。酌情辦理,務必穩妥。”
    至於選妃之事,他隻字未提。
    帝國的前路上,迷霧似乎散去了一些,但更深處的暗礁,依舊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