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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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生蜷縮在硬板床上,指甲幾乎要摳進床沿的木質紋理裏,木板上細微的木屑簌簌掉落。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是破舊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尖銳的嘶鳴聲,仿佛胸腔裏有萬千鋼針在肆意攪動。
那道黑色印記宛如一條猙獰的活物,在皮膚下詭譎地蠕動,從心口向著四周瘋狂擴散,好似黑暗的藤蔓在蒼白的雪原上毫無顧忌地蔓延。由灰燼凝結而成的詭異符文,此刻已經巴掌大小,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幽幽紫光,勾勒出的圖案猶如來自地獄深處的魔紋,透著讓人膽寒的氣息。
爛桃兒站在床邊,整個人抖得像篩糠,雙手如同風中枯葉般不停顫抖,手機在掌心反複滑落又被慌亂撿起。“這他媽到底是什麽邪術?”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瞳孔裏倒映著陳生胸口不斷擴散的黑色紋路,仿佛能看見死神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陳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身體瞬間弓成蝦米狀,整個人幾乎要對折起來。一口鮮血吐出,在潔白的床單上綻開一朵朵妖異的墨梅,觸目驚心。常登台眉頭擰成了一個 “川” 字,緊鎖如鐵。“此咒與陰煞之氣共鳴,” 他沉聲道,聲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陳文武的陰氣反而成了這邪咒滋生的養料。”
陳文武的鬼體在角落若隱若現,原本鐵青的麵容此刻泛著詭異的青灰,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我去找胡青雲和王老鬼!” 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焦急,話音未落,便化作一縷黑煙,瞬間消散在濃稠的夜色之中。
......
夜色漸深,月光如霜般灑在大地上。陳生的意識開始模糊,朦朧中聽見爛桃兒在耳邊焦急地呼喚,聲音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飄飄忽忽,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幕布。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隻能看見天花板上的吊燈在眼前搖晃,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轉。
直到月上枝頭,離開多時的陳文武終於回來了。緊跟著陳文武的出現,狹小的出租屋內頓時人滿為患,形形色色的仙家紛紛顯身。這些仙家形態各異,有的周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有的則帶著神秘的氣息,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躺在床上的陳生身上。
陳文武說道:“胡青雲和王老鬼沒來,把他們白堂人馬全給我帶來了!”
陳生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對著眾仙家抱拳,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感激:“有勞了!”
眾仙家對他微微頷首。陳生在人群中看到了兩個熟人,一個是胡青雲那邊的白堂教主白話梅,她身著一襲素白長袍,氣質高雅,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還有一個王老鬼那邊的白淨湖,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叟,他身著灰色道袍,胡須花白,眼神深邃如淵。
這時白話梅仿佛剛剛看見白淨湖,頓時臉色一變,神色變得恭敬起來,微微欠身說道:“三叔,您老人家怎麽在這?您什麽時候下山入了營盤了?”
白淨湖神色平靜,聲音如古潭深水,波瀾不驚:“大劫將至,誰又能獨善其身。不說這個,我白家向來救死扶傷,還是先看人吧。”
說著,他率先來到陳生近前。當他掀開陳生的衣襟時,屋內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 原本巴掌大小的黑色印記,此刻已擴散至整個胸膛,甚至蔓延到脖頸。那些詭異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遊走,仿佛在瘋狂吞噬陳生的生命力,每一次蠕動都讓人頭皮發麻。
白淨湖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陳生腕脈上,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如同春日暖陽般灑在陳生的手臂上。陳生隻覺一股清涼之氣順著血脈湧入心口,原本如灼燒般的疼痛稍有緩解,讓他忍不住輕輕舒了口氣。然而,這平靜僅僅維持了片刻。
“不好!” 白淨湖突然收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陳生隻覺心口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螞蟻在啃噬他的心髒,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他張嘴噴出一口黑血,其中夾雜著幾根細長的黑色絲線,絲線落地後還在微微扭動,如同活物一般。印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擴散,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開來。
“這邪咒已經與心脈相連,” 白淨湖沉聲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擔憂,“強行祛除隻會加速發作。”
白話梅上前一步,眼中滿是擔憂:“三叔,這到底是什麽邪術?連您的‘淨世白光’都奈何不了?”
白淨湖長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五陰鎖魂咒,乃上古邪術。需集齊五種極陰之物為引,中咒者七日之內必全身潰爛而亡,魂魄被鎖,永世不得超生。”
屋內瞬間陷入死寂,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陳文武的鬼體劇烈顫抖,原本虛化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七日?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了!”
“可有解法?” 常登台沉聲問道,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白淨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茫茫世間或許是有,但恕老朽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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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罷眉頭緊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過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麽,白淨湖又從懷中掏出一粒丹藥,對著陳生說道:“你將此物服下,雖不能治愈,但卻可減輕你的痛苦,老朽後學末進確是無法解小哥之困,還請不要耽誤時間,另尋他處醫治!”
白淨湖的歎息在寂靜中蕩開漣漪,陳生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吊燈,思緒飄遠。他忽然想起自己仿佛從來都沒有好好生活過,也從來沒離開過東北這片土地。生活似乎才剛剛開始,這就要結束了,一種深深的不甘湧上心頭。
“哥,我餓了。” 陳生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飄散的香灰,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虛弱。他撐著床沿坐起,指腹悄悄抹去嘴角殘留的黑血,青白指節抵在胃部 —— 這個動作他從小用到大,每當想藏起病痛時就會下意識蜷縮起來。
陳文武的鬼影倏地貼近,半透明的手掌虛按在他額前:“能吃東西是好事,哥去……” 話沒說完突然頓住,指尖觸到的皮膚滾燙如炭,分明是邪氣攻心的征兆。
爛桃兒已經衝到門邊,鞋子都差點跑掉:“我去買!燒烤加啤酒行不行,你挺住啊,咱肯定還有辦法!”
陳生吞下丹藥時,喉間竄起一股腥甜。他裝作被嗆到猛烈咳嗽,將湧到嘴邊的黑血全數咳進枕巾褶皺裏。冰涼藥力在胸腔化開,暫時壓住了蝕骨的劇痛,卻壓不住皮膚下蠕動的黑紋 —— 那些符文正順著脖頸爬上耳後,像某種陰毒的吻,一點點侵蝕著他的生機。
後半夜眾人陸續散去,陳文武被白淨湖叫去商討對策。陳生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思緒萬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摸出藏在褥子下的黃紙,就著月光畫了張替身符。符咒最後一筆落下時,喉頭再次猛地湧上腥熱,噴濺的鮮血在符紙上綻出朵朵紅梅,為這張符咒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寅時的街道還浸在墨色裏,仿佛被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籠罩。陳生裹緊衣服鑽進出租車。後視鏡裏,爛桃兒拎著塑料袋的身影正在院門口張望,燒烤的熱氣在寒風中結成白霧,模糊了他的身影。司機擰開廣播,晨間新聞正在播報升旗時間。陳生把臉埋進圍領裏,掌心死死抵住心口 —— 那裏已經蔓延出蛛網般的黑紋,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掙斷絲線的木偶,發出微弱而痛苦的顫動。
陳生怕了,他知道,陳文武和老常還有爛桃兒都還在想辦法,但是他就是怕了,他怕自己活不過去,怕自己在遺憾中死去。要說遺憾,可能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去京城轉上那麽一圈兒,又或者是沒能讓操心半輩子的父母真正地放心享受生活。
接下來的時間,陳生躲開了陳文武和常登台,獨自一人踏上了去往京城的火車。火車緩緩啟動,陳生蜷縮在硬臥車廂的角落,額頭抵著冰涼的車窗。列車轟鳴著穿越華北平原,月光在玻璃上流淌成河,宛如一幅流動的畫卷。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黑紋,那些藤蔓般的印記此刻竟泛著詭異的溫熱,仿佛在催促他快些赴死,每一次觸摸都像是在與死神對話。
北京站的鍾塔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座神秘的巨碑。陳生踉蹌著走出站台,鞋底碾過昨夜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天安門廣場上,國旗班的腳步聲驚起一群白鴿,白鴿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同誌,要幫忙拍照嗎?” 相機快門聲在身後響起。陳生轉身時,胸口的黑紋突然劇烈灼燒,仿佛被一把火點燃,他差點跪倒在地。攝影師是位拄拐的老人,胸前掛著台老式海鷗相機,鏡頭裏倒映著陳生煞白的臉,那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紙,沒有一絲血色。
“來,笑一個。” 老人調整焦距的動作突然僵住,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漣漪。陳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自己映在鏡頭裏的倒影竟布滿黑紋,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枷鎖束縛,那些黑紋像是一條條黑色的毒蛇,隨時都會將他吞噬。
正陽門箭樓下,冰糖葫蘆的甜香混著雪水的氣息撲麵而來。陳生買了一串,山楂果在舌尖炸開酸澀,讓他想起小時候吃的糖葫蘆味道。黑紋順著食道爬向胃部,他卻貪婪地吞咽著,直到喉嚨嚐到鐵鏽味,那鐵鏽味混合著糖葫蘆的酸甜,在口中蔓延開來。
午後的胡同裏飄著炒肝的焦香,那香味仿佛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陳生的腳步。陳生在一家老字號門前停下,門楣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他走進店內,點了一份炒肝,熱氣騰騰的炒肝端上桌,他卻隻能勉強吃幾口,胸口的疼痛讓他難以下咽。
暮色中的故宮角樓泛著青灰色,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陳生翻牆而入,鞋底碾碎百年苔痕,發出輕微的聲響。太和殿前的銅缸裝滿了水,他在水麵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 —— 瞳孔裏遊動著無數細小的符文,那些符文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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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進了一趟大屯子。” 陳生對著虛空呢喃,手輕輕撥動倒影。指尖觸到水麵時,冰麵突然裂開,無數細小的冰棱刺進皮膚,鮮血緩緩滲出,滴落在冰麵上,宛如一朵朵盛開的紅梅。
後半夜,陳生躺在故宮的紅牆下。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一張褪色的符咒。胸口的黑紋終於蔓延至咽喉,他能清晰聽見血管裏毒液流動的聲音,那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在他耳邊回蕩。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爛桃兒發來的定位消息:“老地方燒烤,就差你。”
陳生按下發送鍵,最後一條語音混著血泡:“替我... 喝杯啤酒。”
遊走在街道上的陳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想去哪兒,隻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負重前行。大城市就是不一樣,晚上的人比江城白天人都多,街道上燈火輝煌,車水馬龍。陳生就這麽胡亂走著,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這時一輛出租車路過,落下副駕駛的車窗,司機朝著路邊的行人吆喝道:“津門!津門!有沒有走的!”
陳生看了他一眼,那人似是感受到了陳生的目光,乘勝追擊地問道:“哥們兒,走不走?直接給你送到家!比你坐城際快!像你們這來回上班可辛苦哈!坐我這個舒服,坐城際多累啊!”
陳生的腦袋愈發昏沉,思維也變得模糊不清。他什麽都沒有說,就莫名其妙地打開車門上了車,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駛向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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