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黃泉眼禁地外圍的霧氣愈發濃重，仿佛有生命般蠕動著。陳生跟在黃天清身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腳下的泥土變得鬆軟潮濕，踩上去發出令人不適的"咕嘰"聲。
    "小心些，這裏的瘴氣有毒。"黃天清從懷中取出一枚青色藥丸遞給陳生，"含在舌下，別吞下去。"
    藥丸入口，一股辛辣之氣直衝腦門，陳生強忍著沒有咳嗽出聲。他注意到黃天清的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那道小腿上的傷口邊緣已經泛起不祥的紫黑色。
    "前輩，您的傷..."
    黃天清擺擺手，目光緊鎖前方："無妨。比起這個，我們得先——"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箭般從霧中射出！黃天清反應極快，一把推開陳生，自己卻被那黑影擦過肩膀，頓時鮮血淋漓。
    "六弟，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黃天清按住傷口，聲音裏帶著痛楚與失望。
    霧氣中走出一個與黃天清有七分相似的男子，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鷙。他身著墨綠色長袍，指尖還滴落著黃天清的鮮血。
    "四哥，我是真沒想到今生還能有機會再見到你。"黃天策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外人擅闖祖地，你是鐵了心要做黃家的叛徒？"
    黃天清苦笑一聲："叛徒？六弟，你投靠胡天祖，助紂為虐，才是真正背棄了黃家的祖訓！"
    "住口！"黃天策暴喝一聲，周圍的霧氣都被震得翻滾起來，"胡天祖答應保全我黃家血脈！而你呢？為了這些螻蟻般的人類，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傷疤，"要不是為了你們，你以為我願意這麽做？現在你活過來了，可卻要轉頭對付我？"
    陳生看到黃天清的身體明顯晃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脊背："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讓你繼續錯下去。六弟，收手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黃天策突然狂笑起來，笑聲中卻帶著哽咽，"四哥，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他指向黃天清變得有些透明的右手，"為了你心中那個可笑道義，你寧願魂飛魄散也不肯回家？"
    黃天清沉默片刻，輕聲道："六弟，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那為什麽非得是你！"黃天策突然暴起，瞬間逼近到黃天清麵前，兩人鼻尖幾乎相觸。他的眼中布滿血絲，聲音顫抖著。
    一滴淚水從黃天策眼角滑落，砸在地上竟化作一顆晶瑩的珠子，滾入草叢不見。黃天清伸手想碰觸弟弟的肩膀，卻被狠狠甩開。
    "我不會讓你過去的。"黃天策後退幾步，抹去眼淚，恢複了冷硬的表情，"除非你殺了我。"
    黃天清搖頭："我不會對你動手。"
    "那就別怪我了。"黃天策冷笑一聲，突然吹了聲口哨。霧氣中緩緩走出一個身著雪白長袍的老婦人。她滿頭銀絲整齊地挽成高髻，上麵插著一支古樸的玉簪，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陳生認得這個人正是胡三太奶。
    "胡雲花..."黃天清麵色驟變，將陳生護在身後，"沒想到連你也變了。"
    胡三太奶說道："小四啊，多年不見，活著不好嗎？"她目光掃過黃天清半透明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天策不忍心對你下手，隻好由老身代勞了。"
    黃天策背過身去："四哥，這是最後的機會。跟我回去。"
    "用萬千生靈的性命換我一人苟活？"黃天清苦笑，"六弟，你明知道我的答案。"
    黃天策的肩膀劇烈抖動了一下，卻未再回頭，徑直走入濃霧中消失不見。胡雲花歎了口氣："癡兒啊..."她突然衣袖一揮，無數粉色花瓣憑空出現，裹挾著甜膩香氣向二人襲來！
    "閉氣！"黃天清一把拉過陳生，從懷中拋出一把黃色符紙。符紙在空中燃燒，形成一道火牆暫時阻隔了花瓣。趁這間隙，他快速在陳生掌心畫了個符文："這是"清心咒"，能抵擋她的媚術！"
    陳生隻覺掌心一熱，再看那些花瓣時，竟發現每片花瓣上都浮現出一張扭曲的人臉，正發出無聲的尖叫。他心頭大駭，這哪是什麽花瓣，分明是冤魂所化！
    火牆很快被花瓣淹沒，胡雲花的身影如鬼魅般穿過餘燼，五指成爪直取黃天清咽喉！千鈞一發之際，陳生懷中的百妖譜突然自動飛出，嘩啦啦翻動間射出一道金光，將胡雲花逼退數步。
    "哦？"胡雲花詫異地看向百妖譜，"沒想到這本破書還有點門道。"她突然一笑，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小郎君，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陳生剛要拒絕，卻見胡雲花的身影驟然分裂成數十個嬌滴滴的美人，將他團團圍住。每個幻影都朱唇輕啟，聲音如蜜般滲入耳中："把書給我，我保你平安離開，還能讓你見到朝思暮想的人..."
    恍惚間，一股強烈的渴望湧上心頭，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百妖譜。就在這時，掌心符文突然灼燒般劇痛，將他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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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想！"陳生咬牙撕下一塊衣料纏住手掌，忍痛握住百妖譜。書頁無風自動，最終停在一幅他第一次收服的百鬼圖上。他福至心靈，大聲念出上麵的咒文："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百妖譜驟然爆發出刺目血光，書頁間傳來萬鬼嘶嚎之聲。陳生隻覺掌心一燙，無數黑影如決堤洪水般噴湧而出——青麵獠牙的餓死鬼、渾身濕漉的水鬼、拖著腸子的吊死鬼...他曾經收服的百鬼此刻傾巢而出，化作一道黑色洪流撲向胡雲花！
    "區區小鬼也敢造次？"胡雲花冷笑一聲，玉簪一劃，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弧光。衝在最前的幾隻厲鬼頓時灰飛煙滅。但更多的鬼物前赴後繼，有些甚至開始互相吞噬融合，轉眼間化作三丈高的巨型鬼煞，腐爛的巨掌帶著腥風拍下！
    地麵炸開丈深土坑，胡雲花雪白的身影卻如柳絮般輕飄飄落在鬼煞腕上。她足尖一點，袖中飛出七道紅線，精準纏住鬼煞七竅。那鬼物頓時僵立不動，渾身冒出青煙，竟在紅線纏繞下逐漸融化成一灘腥臭黑水。
    "小郎君，就這點本事？"胡雲花輕笑，突然臉色驟變——那灘黑水中竟又竄出數十條細如發絲的黑蛇，閃電般纏上她的腳踝！原來鬼煞隻是誘餌，真正的殺招藏在其間。
    黃天清趁機咬破中指，淩空畫出血符："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開旗召來，不得稽停！"符文化作五道血色雷霆劈落，將胡雲花周身三丈盡數籠罩。雷光中傳來老嫗淒厲的狐嘯，雪白袍袖燃起幽藍火焰。
    煙塵散去時，胡雲花已現出原形——一隻七尾白狐，其中一條尾巴焦黑蜷曲。她碧綠的眼珠死死盯著陳生："好得很...老身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千年道行！"
    白狐仰天長嘯，眉心玉簪迸發出刺目白光。陳生突然覺得手中百妖譜劇烈震顫，那些正在撕咬白狐的鬼物竟紛紛哀嚎著被吸回書頁！書脊處不知何時纏上了一縷銀絲，正源源不斷將鬼物拽回。
    此刻百妖譜爆發出耀眼光芒，化作無數金色鎖鏈射向胡雲花的各個分身。幻影接連破碎，最終隻留下真身被三條鎖鏈纏住。胡雲花驚怒交加："區區凡人，也敢——"
    她的話戛然而止。黃天清不知何時已繞到她身後，一根骨針抵在她後心："雲花，得罪了。"骨針上刻滿細密符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胡雲花僵在原地，隨即苦笑："小四，你當真要走到這一步？"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黃天清的聲音很輕，卻堅定無比，"今日若放你離開，明日就會有更多無辜者喪命。"
    胡雲花沉默良久，突然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隻狐狸掙脫鎖鏈！但她並未反擊，而是退開數丈，眼神複雜地看著二人："黃泉眼的封印已被天策啟動，你們...好自為之吧。"說罷縱身一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陳生長舒一口氣，卻發現黃天清踉蹌了一下，連忙扶住他："前輩！"
    "沒事..."黃天清的右手已經透明到能看見後麵的景物，"時間不多了，我們得趕快。"
    二人繼續前行，霧氣卻越來越濃，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黃天清咬破手指，在空中畫了道血符。符文化作一隻熒光閃爍的蝴蝶，指引著方向。
    "六弟啟動了"迷魂陣"。"黃天清解釋道，"這陣法會扭曲感知，讓人永遠走不出去。"他看了眼陳生，"跟緊我，無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別回頭。"
    果然，沒走多遠，陳生就聽到身後傳來淒厲的哭喊聲。有老人哀求救命，有孩童啼哭不止，甚至還有黃天清的聲音在呼喚他停下。他死死盯著前方黃天清的背影，硬是忍住沒有回頭。
    忽然，腳下的土地變得滾燙，四周景象驟變！他們竟站在一片火海之中，熾熱的火焰舔舐著衣角，灼痛感真實得可怕。
    "幻象！"黃天清大喝，"念清心咒！"
    陳生急忙默念掌心符文上的咒語，火焰頓時消退大半，但仍有餘熱灼人。就在這時，火海中走出一個身影——竟是黃天策！不過這個"黃天策"渾身是血，胸口插著半截斷劍，模樣淒慘至極。
    "四哥...你好狠的心..."幻象哀嚎著伸出手，"為什麽要殺我..."
    黃天清渾身劇震，眼中閃過一絲動搖。陳生見狀，急忙上前一步擋在他前麵："前輩，這是幻象！"
    "我知道..."黃天清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恢複清明，"但陣法利用的是人心最脆弱的部分。六弟......這些年......"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向前方。血霧所到之處，火焰與幻象如玻璃般碎裂，露出原本的林間小路。遠處隱約可見一座古樸的石門，上麵刻滿了猙獰的獸首。
    "那就是黃泉眼的入口。"黃天清的聲音已經虛弱不堪。
    就在二人即將接近石門時，地麵突然劇烈震動！無數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抓住他們的腳踝。陳生慌忙用百妖譜去砸，那些手臂卻越纏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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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天清歎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鈴鐺。鈴鐺表麵鏽跡斑斑，卻散發著古老的氣息。他輕輕搖動，清脆的鈴聲蕩開，白骨手臂聞聲立刻鬆脫，縮回地下。
    "這是..."陳生驚訝地看著鈴鐺。
    黃天清苦笑著收起鈴鐺，"現在用在這裏，也算物盡其用。"
    他們終於來到石門前。黃天策果然站在門旁，手中握著一柄泛著青光的長劍。看到二人走近，他麵無表情地舉起劍："再往前一步，就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黃天清卻突然笑了："六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偷溜進祖地嗎？你嚇得尿了褲子，還是我把外衣給你遮羞。"
    黃天策持劍的手微微顫抖："閉嘴！"
    "那年你被蛇妖所傷，我背著你尋變名山，才找到仙人醫治......"
    "我讓你閉嘴！"黃天策的劍尖已經抵上黃天清的喉嚨，卻遲遲沒有刺下去。
    黃天清緩緩抬手，輕輕握住劍身。鋒利的刃口割破他的手掌，卻沒有血流出來——他的血已經快流幹了。
    "六弟，讓開吧。"黃天清輕聲道，"這不怪你，是當哥的沒教好你。"
    黃天策的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紅著眼眶怒吼："為什麽非要送死！道義就那麽重要嗎？比家人還重要？！"
    "正因為重要......"黃天清伸手撫上弟弟的臉，擦去他的淚水，"我才不能讓更多人像我們一樣失去親人。"
    就在此時一個麵色陰沉、令人不寒而栗的男人如同鬼魅一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黃天策的身後。隻見他動作迅速如閃電，手起掌落，隻一擊便準確地擊中了黃天策的後頸，黃天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瞬間失去了意識。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黃天清和陳生二人驚愕不已，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更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輕易地就將黃天策擊倒。還未等他們回過神來，那男人便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冷漠地說道：“二位，進去吧，胡大太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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