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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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
    上一刻還晴空萬裏,這時卻突然下起了暴雨。
    秦昭瓊麵沉如水,大步奔至門口,一把掀開帳簾。
    伸出手掌,豆大的雨點子砸下來,竟有些生疼。
    天傾的雨簾潑下,河道立時騰起一層白茫茫的霧氣,岸邊菖蒲被雨箭砸得東倒西歪。
    門口守著的蒙堅臉色也不好,他並未用真氣阻擋,不過幾息的工夫裏外便全濕透了。
    雖知汛期未過,但都期盼著好天氣能多持續幾日。
    沒想到剛剛天晴一日而已,又下起了暴雨。
    秦昭瓊抿了抿唇,立刻命人點上油燈,重回案邊坐下。
    “繼續,挑重點說。”
    老縣令心中也是惴惴,不過見大殿下如此鎮定,連忙收攝心神繼續講解。
    隻是伴隨著雨砸帳篷的動靜,不自禁提高了嗓門。
    一炷香的工夫,直說得是口幹舌燥,總算挑著重點把龍門縣水道情況給說明白了。
    禹川此段下遊河道多寬闊,尤其是為了拓寬漕運,拆了九曲回龍灘。
    天工司王總製解釋,當年定下此略時也是多方勘測。
    回龍灘之地確實是天然的泄洪區,但十多年未經水患,平白浪費了航道。
    何況拓寬之後本身扛災的能力也有所提高,思慮再三才定下了拓寬的方略。
    反倒是上遊河段,有些區域狹窄蜿蜒,不過多設溝渠、以支流緩解,而後匯入下遊。
    秦昭瓊心中大略有數,可一炷香了,這雨勢一點減弱的趨勢也無。
    “來人,為幾位大人取蓑衣來。”
    “是!”
    “水情事急,還請盧縣令隨軍,再操勞一兩日。”
    龍門縣是河內州最後一處關鍵,此地水情捋順便可安心,隻剩白鹿州而已,故而秦昭瓊心中提著勁兒。
    盧照川哪能有異議,看得出來長公主殿下是真心為他龍門縣操心,立刻拱手接下。
    不多時,全軍開拔,沿著禹川主河道逆流而上。
    上遊魚鱗堤,此地便是之前秦昭瓊所察水道狹窄之一。
    河道如鵝頸曲流,故設堤壩裁彎取直,那支流已比主道更加寬闊、便於行船。
    可如今支流上竟橫了塊巨石,底下更是用沙袋填充縫隙,生生給斷了流。
    魚鱗堤上下遊水位差已達一丈,看起來岌岌可危。
    如今暴雨如注,水位線再漲,要不了多久便有傾覆之危。
    距離此地百丈開外的草廬內,白衣男子佇立遙望,風雨不可近身。
    身邊尚有一中年人,著粗布葛衣、挽著褲腿,粗略看去便是這河岸邊最尋常的打扮。
    不過他的皮膚白嫩了些,掌心無繭,挺直腰背的氣度也不像是個成天幹粗活的力工。
    “閆公子真乃神算,竟料定午後必有暴雨。”
    閆無咎背著雙手,並不搭話。
    中年男子來自鳳京貴人府上,雖無官身、其實是心腹幕僚,在外代表貴人的身份行走。
    賑災糧中多摻麩糠激起民憤、在上遊截斷堆積水位、加上這測算天時的莫測手段……
    麵對身邊這位,他可不敢擺什麽京城上人的架子。
    “閆公子略微出手、借助天時便破了局,比我們暗中動手不知高明多少。
    待此間事成,我必會如實上稟公子的功勞,想來賞賜必定豐厚。”
    涉及主上,閆無咎不可再沉默,輕飄飄開口,“那便多謝了。”
    “哪裏哪裏,都是應該的。”
    按照閆無咎的說法,暴雨一時半會兒可不會停。
    等水位再漲些、到時候一股腦地從這狹窄曲道衝出去,必然形成浪潮、殃及下遊。
    淹沒村子、受災者眾,加上麩糠之事本就怨聲載道,他們甚至無需做什麽手腳,隻需如實上達天聽,長公主賑災的功勞便去了大半。
    如此,班師回朝之後想要順勢推出儲位之說便無法順理成章,至少也要往後延。
    當真是畢其功於一役,前半段治水全然沒有出手、令其放鬆警惕,如今輕飄飄便可破了此局。
    就在此時,兩人冒著傾盆大雨匆匆趕來。
    打頭的是個精壯漢子,正是漕幫龍門縣堂主劉波。
    他架著的那位須發皆白、佝僂著身子,眼瞅著得有花甲的年紀。
    兩人進了草廬,當即感覺到一股溫暖之意,而且把雨幕都遮擋在了外邊。
    劉波眸底微沉,立時以躬身行禮遮掩;
    而老人家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喘著粗氣跪下身去。
    閆無咎垂眸,“就是此人?”
    “是,”劉波應答,“胡伯一輩子在水上討生活,曾經是河祀主祭,在漕幫老一輩中很有威望。”
    胡伯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得顫抖。
    他的兒子、兒媳前年都死在了水上,隻留下個幼孫。
    可偏偏禍不單行,自己的身子骨熬不住了,托人去萬安堂請那東家問診,也無非是開些藥吊著命。
    眼看著精力一日不如一日,不知向誰托孤,劉波卻主動找上了門。
    胡伯心知是死罪,但劉波承諾將幼孫送入外縣書院啟蒙。
    換了戶籍,記在鄉紳名下,不使有牽連。
    將來讀書識字到科舉婚娶,一應的花銷都由貴人承擔,代價無非是這條殘命罷了。
    當收到一封書信、望著上頭歪歪扭扭的大字時,胡伯心中已了無牽掛。
    “做好應下之事,我必履行承諾。”
    “多謝大人、叩謝大人的大恩大德!”
    胡伯磕了兩個響頭,這才在劉波的攙扶之下站起。
    “去吧,別誤了時辰。”
    “是。”
    兩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一旁幕僚卻蹙起了眉頭。
    “閆公子這是什麽安排,我怎不知?”
    閆無咎轉過身來盯著他,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殿下的手段還是太過溫和了些,女帝鐵了心要立儲於皇女,就算拖些時日又能如何?”
    “你!”
    妄議主上手段,若是在鳳京,幕僚必是狠狠叱責一番。
    隻是眼下龍門縣的布局皆出自閆無咎之手,他並無控製其的手段。
    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竟頂著對方的目光不退,“你到底要做什麽?”
    閆無咎視其威脅於無物,嘴角的弧度又擴大了三分,
    “在下替殿下著急啊,溫溫吞吞何時才能如意?
    不妨借著這個機會一勞永逸,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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