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誰?你說s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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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韞連午膳都沒顧得上吃一口熱乎的,匆匆離了鳳閣台。
    坐在馬車裏,就著清水胡亂啃了幾口冷硬的胡麻餅,權當充饑。
    餅渣簌簌落在官袍前襟上,他也無心撣去。
    隻揣著手,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晃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他就不該放那個秦文遠進門。
    他奶奶的,純屬給他找事兒!
    貪墨貢品,還是最頂級的龍腦香;
    暗中與澄園那等藏汙納垢之地做交易;
    還涉及賑災款項的貪腐!
    這秦文遠簡直是狗膽包天,更麻煩的是為了保命,還供出了一條關於世家在鳳京秘密聯絡人的情報線。
    這事兒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身為宰相斷然沒有隱瞞不報的道理。
    而且必須立刻、馬上報上去,一刻都耽擱不得!
    馬車剛在巍峨的宮門前停穩,裴玄韞便撩袍下車,步履匆匆。
    憑著宰相的金魚袋和通行的腰牌,一路暢通無阻,直入宮禁深處。
    作為當朝首輔,他自然享有隨時求見陛下的特權。
    禦書房內,冷香嫋嫋。
    女帝秦明凰端坐禦案之後,正批閱著奏章。
    裴玄韞恭敬行禮後,將那份秦文遠的奏折呈上。
    秦明凰接過,不動聲色地展開。
    奏折上的內容自然沒什麽新意,她淩晨時分剛看過,還讓人原樣放了回去。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字一句又讀了一遍。
    “裴相,”女帝放下奏折,抬起鳳眸,“此事你什麽想法?”
    裴玄韞謹慎措辭道:
    “回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核實秦文遠所供之情報是否屬實。
    若屬實,則按圖索驥,依法嚴辦,清除隱患,此乃國法綱紀所在。”
    “哦?”秦明凰眉梢微挑,語氣聽不出喜怒,“不打算給秦文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了?”
    裴玄韞心中一沉,聲音異常堅定:
    “陛下明鑒!宗室官員身負皇恩,竟敢勾結世家、圖謀不軌,其罪當誅!
    秦文遠所犯諸事,樁樁件件皆是大逆不道,罪不容恕。
    區區一條情報,不夠。”
    他深知此刻必須與秦文遠切割得幹幹淨淨,態度更要無比鮮明。
    “行,”秦明凰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語氣幹脆利落,“那就依裴相所言。”
    嘖……裴玄韞心頭那根弦瞬間繃緊,一股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不對勁!
    秦文遠犯下的事,哪一件不是掉腦袋、甚至可能株連的大罪?
    他來求救,自己這邊遞上刀子,陛下卻如此輕描淡寫地就采納了“依法辦”的建議?
    連一句多餘的追問、一點雷霆震怒的跡象都沒有?
    伴君多年,裴玄韞的嗅覺何其敏銳,他立刻便覺察出來,恐怕陛下對秦文遠的所作所為早已了如指掌。
    按兵不動,遲遲未處理,定是另有深意。
    自己這是趕巧撞上了,稀裏糊塗地當了回毫無用處的傳聲筒。
    純屬被秦文遠這蠢貨拖下水,白白惹了一身騷,倒黴催的!
    禦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秦明凰見裴玄韞還杵在那兒,眉梢再次微挑:“裴相還有事?”
    裴玄韞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躊躇,硬著頭皮道:
    “這個……陛下,臣確有一事,鬥膽請教。”
    “但說無妨。”
    “臣是想問,”裴玄韞斟酌著詞句,老臉微熱,“為赫連朝露揚名而作的那幾首詩詞,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為了給那位邊庭姑娘造勢,他可是親自出麵。
    舍了老臉、許下好處,才請動一位詩壇耆老出手,精心炮製了幾首上佳之作。
    結果呢?全沒用上。
    人家赫連朝露拿出來的詩詞,意境之高遠、才情之卓絕,把他準備的那幾首襯得如同瓦礫之於珠玉。
    這事兒一直讓他如鯁在喉,今日借著奏對的機會,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秦明凰聞言,那雙沉靜的鳳眸裏倏地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
    她挑了挑眉,一點沒打算藏著掖著,紅唇輕啟,緩緩吐出兩個字:
    “小六。”
    “誰?”
    裴玄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下意識地反問出聲,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秦明凰好整以暇欣賞著宰相難得一見的呆滯模樣,慢悠悠地又重複了一遍,
    “昭玥,是小六昭玥寫的。”
    晴天霹靂庫嚓一聲!
    裴玄韞隻覺得一道閃電,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劈在他的天靈蓋上!
    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當場。
    素來沉穩如山、喜怒不形於色的老臉上,此刻隻剩下極致的空白與茫然。
    嘴巴無意識地大大張開,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下巴頦兒就跟脫臼了似的,半天合不攏。
    那雙閱盡世事、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瞪得溜圓,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
    這絕對是禦前失儀的大不敬,但秦明凰非但一點不生氣,反而心情大好地端起茶盞,悠悠然啜飲了一口。
    嗯,這事兒果然不能隻有她一個人震驚。
    看著眼前這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老狐狸,難得露出如此失魂落魄、呆若木雞的模樣……
    不知怎麽的,心裏頭就是那個解氣,就叫一個舒坦。
    “這……”裴玄韞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艱難地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
    他知道六公主藏拙,從賑災那事兒就能看出端倪,當時也隻是略感驚訝。
    皇族子弟,懂得權謀心術、收斂鋒芒,這多正常的事兒。
    看到賑災的詳細奏折,驚訝加深了些,不過也就那樣。
    但這一刻……詩詞!文采斐然的詩詞!
    那是需要日積月累的才情、深厚的學養、噴薄的靈感才能凝聚的華章。
    那是能直擊人心、流傳千古的錦繡文章!
    裴玄韞這個以文名傳世、桃李滿天下的當朝宰相,他……他心裏頭難受。
    三首啊,每一首都是他這輩子嘔心瀝血都沒能寫出那種境界的詩詞啊!
    出自哪位不出世的詩詞聖手也就罷了,竟然出自以“不學無術”、“荒誕不經”聞名鳳京的六公主?
    這簡直……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裴相以為,”秦明凰給了他充足的時間,放下茶盞,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昭玥寫的如何?”
    裴玄韞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帶著無盡苦澀和複雜情緒的字:“極好。”
    看著他那張老臉、嘴角控製不住地微微抽搐,秦明凰隻覺得通體舒坦,連日來的鬱氣都一掃而空。
    就在裴玄韞被劈得外焦裏嫩的時候,“詩詞大家”正大搖大擺步入皇家別院琅嬛閣。
    步履輕快,哼著小曲兒,眉眼彎彎。
    “蕭雲朔呢?出來出來,大好秋光的逛街去啊。”
    心底的小人兒早已叉腰狂笑:
    小美人兒!姐姐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