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二迎著眾人視線，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驕傲的頭顱。
    “殿下明鑒！屬下對平安筋脈走向、淤阻、異變之節點，不敢說了然於胸，卻也大致摸清了七八分規律……”
    誒~~~
    秦昭玥虛起鳳眸，聽著她白話。
    摸清？靠什麽摸清的？鐵定是一次次的下藥！
    她當初的禁令，在這醫癡耳朵裏怕是跟風聲差不多。
    墨十二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裏，語速漸快：
    “平安天賦異稟，筋骨之強健、氣血之豐沛，遠超尋常凡武境七品高手。
    這本是得天獨厚，然福禍相依。
    那異於常人的經脈，宛如將奔湧大江強行塞入狹窄扭曲的河道。
    長此以往，絕非幸事。
    屬下推斷，若不能找到突破之法，單憑年齡增長帶來的氣血自然壯大……
    短則數月，長則一兩年，恐有經脈崩裂、氣血逆衝之危。”
    秦昭玥原本慵懶斜倚的姿態端正了些許。
    眸底漫不經心的薄霧散去，露出底下冷靜審視的銳光。
    墨十二固然有她的癡性，但在自己明確警告後還敢冒險下藥，又敢當麵說出這番論斷，若無相當把握，她沒這個膽子。
    那些繁瑣的驗證過程秦昭玥沒興趣聽，抬手截住了她的滔滔不絕：
    “行了，你就直接說，若放手由你診治，有幾成把握？”
    堂內倏然一靜。
    墨十二抿緊了唇，先前那股子強撐的氣焰頓時收斂。
    垂眼沉吟，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袖口，片刻後，才抬眸迎上秦昭玥的目光：
    “以屬下目前所能，大約……不足五成。”
    最後二字落下，如同冰珠墜地，激得滿室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桃夭等人屏住了呼吸，連劉嬤嬤也皺緊了眉頭。
    唯有當事人平安，似乎完全未能理解這數字背後的凶險，又往秦昭玥身後縮了縮。
    他剛滿十六，身量雖已驚人，卻遠未到氣血最鼎盛的年紀。
    墨十二所言非虛，隨著時光流逝，危機必會如影隨形、避無可避。
    就在這片令人心悸的沉寂中，秦昭玥卻忽地輕嗤一聲，打破了緊繃。
    她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語氣竟帶上了幾分責備：
    “既要治，便光明正大地治，總在人家吃食裏動手腳算怎麽回事？
    萬一嚇得孩子落下心病，見了吃的就躲，餓瘦了可怎麽好？”
    眾人：“……”
    Sei？Sei瘦？
    要不要這麽溺愛啊喂！
    滿府上下，殿下最愛搜羅各種美食投喂平安，誰瘦了他都不可能瘦！
    墨十二卻是最先反應過來，眼中驟然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殿下這態度……是鬆口了？同意她繼續研究了？
    十二心底確實憐惜平安這孩子，但無法否認，其中也摻雜了私心。
    平安的軀體是絕無僅有、甚至可能是千古難逢的素材。
    完全悖逆常理的經脈圖譜，她已反複勾勒揣摩，無一條與醫典相符。
    他本不該存活於世，卻偏偏活了下來，氣血還異常旺盛。
    此前奉命為平安溫補，所有藥膳食方皆經她手調試，普天之下再無人比她更了解這具身體的內在乾坤。
    治愈他，不僅是救人，也可能是一條直指醫道巔峰、叩開神武境大門的坦途。
    “好！”
    秦昭玥忽地一拍案幾，伸手將背後的平安給拎到身前。
    凝視著少年清澈的眼睛，放緩了聲音，一字一句道：
    “平安，你十二姐姐之前在吃食裏摻東西，那不是害你，是想給你治病，懂嗎？”
    平安眨了眨眼，緩慢而用力地點了點頭。
    誰對他好，孩子的心像明鏡，感受得分明。
    “嗯，乖。”
    “姐姐已經命令她了，以後不許再往吃的東西裏亂加料。
    但是呢，作為交換，你得好好配合她治病。
    可能會喝很苦的藥，也可能要紮針，會有點疼，有點難受。
    你能答應姐姐，好好配合嗎？”
    平安幾乎想都沒想，立刻重重地點頭：
    “答應！聽漂亮姐姐的！”
    “好孩子。”
    秦昭玥彎了彎唇角，這才抬眼，目光如清冷月華，罩定墨十二。
    “聽見了？”
    “屬下明白。”
    “去吧。仔細琢磨，務必求穩。
    待你自覺把握最大之時，再來尋我。
    有我在，便保平安必會平安。”
    墨十二渾身猛地一顫。
    想起當初大公主身中奇毒命懸一線，想起陛下亦是危在旦夕，最終都殿下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更何況，殿下如今已躋身三品神武境。
    有她這句話托底，讓墨十二懸著的心有了堅實的著落。
    沒錯，此刻的秦昭玥，確有這般底氣。
    南境歸附，北疆暫寧，女子科舉推行順利，民心匯聚……
    功德簿上的數值漲勢喜人，距離晉級二品境都不遠了。
    秦昭玥不著急。
    身處鳳京，府上兩名二品境強者坐鎮，天地人三盤齊聚，固若金湯。
    晉升三品時動靜已是不小，二品恐怕更為驚人。
    反正眼下並無迫在眉睫的強敵，功德放著也是放著。
    若墨十二最終失手，屆時保住平安的性命應當不難。
    堂內氣氛剛剛因這番定論而稍緩，就在這時——
    “師妹——！！！”
    淒厲的嚎叫響起，一道匆匆忙忙的身影連滾帶爬進了正堂。
    來人發冠歪斜，幾縷發絲狼狽地貼在額前，長袍下擺沾著可疑的灰漬。
    不是別人，正是天衍宗掌門江無涯。
    他踉蹌站定，也顧不得堂內還有旁人，對著秦昭玥控訴：
    “這日子……沒法過了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