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義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還隱隱約約因為難堪而透出一絲紅。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那副吃癟的樣子實在是讓趙蘅芷覺得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這就是有人撐腰的感覺嗎？
    她捋了捋臉頰旁的亂發，輕輕扯了幾下謝瑉的袖子，提醒道：“祖父現在昏死過去了，情況十分危急。趕緊先替祖父診治，後麵再同伯父他們算賬！”
    謝瑉也立刻點頭。
    被趙懷義他們一打岔，她險些忘了正事。
    她清了清嗓子，對趙懷義說道：“趙大人，眼下最重要的是老太爺的安危，即使你同我有齟齬，也不會繼續阻攔我替老太爺診治吧？”
    她剛才也質疑過他別有用心，但當時趙懷義並不知陳愷因為擔心謝瑉，隨著她進了趙府，一直在門口聽著裏麵的動靜。
    因此，趙懷義也懶得偽裝。
    可現在陳愷站在他麵前，他哪敢明目張膽的阻止謝瑉？光是“有違孝道”這一頂帽子扣下來，就夠他喝上一壺了！
    趙懷義臉上青紅交加，心裏萬分憋屈又無法發泄，被一個晚輩如此指使，真是屈辱至極！
    但在陳愷淩厲的目光注視下，他也不敢再有絲毫耽擱，隻能悻悻地哼了一聲，轉身朝著趙老太爺的臥房走去。
    謝瑉和趙蘅芷緊隨其後。
    陳愷則不緊不慢地背著手跟在後麵，那沉穩的步伐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趙懷義始終不敢有任何異動。
    趙懷義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麽，試圖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每次看到陳愷那冷若冰霜的臉，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趙蘅芷見他吃癟，心裏一陣暢快。
    謝瑉反倒是心裏最平靜的人。
    她進門後，便看見趙老太爺臉色蠟黃的躺在床上，嘴唇有些發紫，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清胸口的起伏。床邊圍站著幾名丫鬟，皆是急得手忙腳亂卻又手足無措。
    “都讓開。”
    謝瑉的聲音不大，但是落地有聲，一說出口，丫鬟們趕緊往一邊撤去，給她讓開了一個位置。
    她順勢坐在床邊，用耳朵貼在老太爺胸口，先是聽了一下他的呼吸，然後又替他探起脈象。
    隻是她的手搭在趙老太爺幹枯的皮膚之後，眉頭便微微蹙起。
    比起上次替他診脈時的虛浮無力，老太爺的脈象分明強韌了許多，隻是脈象跳動著實亂得厲害，顯然是體內氣息紊亂。
    “取銀針來。”
    謝瑉當即有了決斷，對丫鬟吩咐道：“還有，幫老太爺把外衣解開。”
    丫鬟們連忙取來銀針，又小心翼翼地解開老太爺的盤扣。
    謝瑉將銀針在燭火上炙過，指尖撚著針尾，對準他的膻中穴輕輕刺入。
    第一針下去，老太爺的喉結動了動，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謝瑉緊接著在肺俞、尺澤幾處穴位施針，動作幹脆利落，每一針都精準無比。
    就在她刺入最後一根銀針時，老太爺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胸口起起伏伏，臉色瞬間紫得發黑，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父親……”趙懷義嚇得往前撲，肥碩的身子隨之跟著抖動起來。
    “站住！”
    陳愷向前一步，正擋在趙懷義麵前，趙懷義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謝瑉食指中指並攏，猛地按在老太爺胸口的華蓋穴上，力道又快又準，帶著一股巧勁往裏旋壓。
    “你不要妨礙她診治。”
    陳愷的話就像一枚釘子，將趙懷義釘在原地不敢再有所動作。
    “哇”的一聲，老太爺突然張開嘴，一股帶著腥氣的褐色黏液噴湧而出，濺在床前的錦墊上。
    一股惡臭在房間內蔓延開來，不少人都捂住口鼻來阻擋臭味的湧入。
    丫鬟們手忙腳亂準備上去清理，卻被謝瑉一把攔住。
    她仔細看向嘔吐物，裏麵竟混著幾塊硬如石子的黑褐色痰塊，還有細碎的肉末，看得人頭皮發麻。
    謝瑉麵不改色地繼續按壓，直到老太爺吐盡最後一口黏液，這才鬆開手。
    她抽出銀針，用帕子擦了擦老太爺的嘴角，退後一步示意丫鬟們將那灘穢物清理幹淨。
    在她治療之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老太爺胸口的起伏漸漸平穩，臉色從青紫慢慢褪成淡紅，呼吸也變得悠長起來。
    “水……”
    老太爺沙啞的聲音剛落，趙蘅芷就急忙轉身，快步走到桌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溫水。
    她端著水杯回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墊著杯沿，喂老太爺喝下。
    溫水入喉，老太爺的喉嚨動了動，臉色又緩和了幾分。
    他微微睜開眼睛，視線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謝瑉身上，眼神裏滿是感激。
    謝瑉看著老太爺的狀況穩定下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臉色依舊難看。
    她的目光掃過房間裏的人，語氣冰冷地問道：“今日是誰給老太爺喂了肉湯？”
    趙暮薇聽到這話，身子明顯一顫，下意識地往趙懷義身後躲了躲。
    但她很快又強裝鎮定地探出頭，梗著脖子嚷道：“是我喂的又怎麽樣？祖父病得這麽重，我想著給他補補身子，難道有錯嗎？”
    “補身子？”謝瑉冷笑一聲，指著剛被丫鬟清理到角落的穢物：“你自己看看，這些沒消化的肉末和痰塊，就是你所謂的補身子？老太爺本就肺虛，你喂的肉湯油膩不堪，裏麵加的那些香料更是與我開的藥藥性相衝，這哪裏是補身子，分明是在害他！”
    趙暮薇被謝瑉的話嚇得臉色發白，但還是嘴硬：“我……我怎麽知道這些？我隻是一片好心……”
    “好心？哪怕你不聽我的，那你剛才汙蔑我時所提到的王大夫沒有告訴過你，老太爺的病要清淡飲食，忌葷腥和辛辣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把大夫的話放在心上，隻想著自己做個‘孝順’的孫女給別人看？”
    聽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被一個外人訓成這樣，趙懷義臉色十分難看，也不管陳愷在自己旁邊，趕緊把趙暮薇護在身後。
    “暮薇也是一片好心，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別怪……別怪暮薇。”老太爺也突然開口，聲音雖弱卻清晰。
    連老太爺這個苦主都出來親自維護，謝瑉也不好再說些什麽，這才收斂了怒氣，走到床邊問道：“老太爺，您感覺怎麽樣？”
    老太爺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好多了……多虧了你，若不是你，老夫、老夫今天就去見閻王了。”
    他剛才陷入了昏迷，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他看向縮在一旁的趙暮薇，歎了口氣：“以後……聽謝大夫的，她讓你做什麽，你再做。”
    趙暮薇咬著唇，不敢反駁。
    趙懷義看著父親好轉的氣色，又看了看謝瑉冷若冰霜的臉，雖然心裏憋著一口氣，但是礙於陳愷在一旁盯著，隻能低下頭。
    他聲音悶悶的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