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蔣國華拖長了調子，嘴角擠出一絲極其欠揍的弧度，那點虛偽的油滑，幾乎要滴落下來，“你們這樣耗著我，有意思嗎？沒證據就是沒證據，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我要投訴你們？我蔣國華可是一個偉大的工人階級，你們這樣就在殘害偉大的工人階級。這是不可饒恕的。我要向你們的上級投訴你們。”
    “我蔣國華好歹也是紡織廠的幹部，你們這樣沒證據就把我抓來，我還要不要麵子。”
    他越說越來勁，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挑釁“我勸你們啊，立刻，馬上，乖乖的把我放出去，該幹嘛幹嘛去。耗在這兒，除了浪費大家的時間，屁用沒有。我都懷疑你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真的，我都替你們著急。” 那語氣，活脫脫一個站在道德製高點指點江山的“懂王”。
    沈愛國坐在主位，麵無表情。他指關節輕輕敲著冰冷的金屬審訊桌，發出規律而壓迫的“噠、噠”聲。這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裏被無限放大，每一下都像敲在蔣國華緊繃的神經上。向華榮低頭翻著手裏薄得可憐的卷宗，嘴角若有若無地向下撇著。陸正德則抱著膀子，目光銳利如鷹隼，牢牢鎖住蔣國華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蔣國華，”沈愛國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子一樣紮人，“‘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行，你的態度我們收到了。”他忽然扯出一個極其短暫、毫無溫度的笑容，那笑容一閃即逝，快得讓蔣國華疑心自己眼花了。
    沈愛國微微側過頭，清晰而平靜地對向華榮說道“既然他這麽不識趣，我們也沒有必要給他說那麽多了，老向，準備‘上才藝’。”
    蔣國華一愣，沒反應過來這“才藝”是個什麽鬼東西。他還在琢磨這是沈愛國的新黑話，還是某種特殊的審訊手段時，隻聽見“哢噠”一聲輕響，審訊室緊閉的木門突然發出了一連串的響聲。
    門，被猛地推開！
    一股裹挾著暴怒與血腥氣的風瞬間灌了進來！蔣國華連忙回頭看去，門口的光影裏，站著一個女人——周梅。她雙眼赤紅，如同剛從地獄血池裏爬出的惡鬼，死死釘在蔣國華身上。那目光裏的恨意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的火焰，要將蔣國華連同這間屋子一起焚毀。
    蔣國華渾身的血液“唰”一下全衝到了頭頂，又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一片死人般的慘白。他像被高壓電擊中，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腿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
    “周梅？！不可能！你…你不是……”他驚駭欲絕，語無倫次，仿佛白日見鬼。他親手下的毒，劑量足以致命，她怎麽可能還活著，還站在這裏？！
    開始的時候，向華榮就已經告訴他了，周梅沒死，他並沒有相信，他相信自己的毒。
    周梅喉嚨裏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野獸般的低吼“蔣——國——華——！”那聲音飽含著無盡的怨毒，讓整個審訊室的溫度驟降。下一秒，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帶著摧毀一切的狂暴氣勢，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她的目標隻有一個——
    那個曾笑著給她送來衣服，被褥，生活用品的男人，也是想讓她悄無聲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男人！
    “啊——！別過來！滾開！”蔣國華魂飛魄散，身體的本能快過思考，他試圖往鐵椅子後麵縮，但那椅子焊死在地麵上，紋絲不動。他隻能絕望地揮舞著雙手，徒勞地想擋住那撲來的複仇風暴。
    周梅的手，那雙曾被他假意溫柔牽過的手，此刻化作了最凶狠的武器。指甲帶著破空聲狠狠撓在他的臉上，瞬間留下幾道深紅的血痕，火辣辣地疼。“畜生！毒不死我？！下毒下到閻王殿了吧？！蔣國華！！”周梅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淩。她一把揪住蔣國華精心打理過的頭發，用盡全身力氣往下狠狠一摜！
    砰！
    蔣國華的額頭結結實實地撞在冰冷的金屬審訊桌邊緣，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劇痛伴隨著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金星亂冒。
    “救命！同誌！打人了！打死人了！快拉住她啊！”蔣國華徹底崩潰了，涕淚橫流，發出殺豬般的嚎叫。他像條被扔上岸的魚，在周梅暴風驟雨般的撕打中徒勞地扭動、翻滾。
    他驚恐的目光越過周梅瘋狂的身影，投向審訊桌後那三個抱著膀子、如同三尊冷硬雕塑的警察，眼神裏充滿了最卑微的乞求“沈同誌！向同誌！陸同誌！求求你們！快拉開她！要出人命了！這是刑訊逼供！你們不能這樣！我…我什麽都交代！拉走她！求求你們了！” 那副涕泗橫流的慘樣，簡直把“求生欲拉滿”演繹到了極致。
    然而，審訊桌後的三位，此刻仿佛集體進入了“戰術性閉麥”狀態。
    沈愛國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裏，沒點，隻是用牙齒輕輕咬著過濾嘴。向華榮饒有興致地調整了一下桌上的略顯空白的審訊記錄，確保能清晰捕捉到蔣國華此刻每一個狼狽的瞬間，嘴角掛著一絲冰冷的、看戲般的笑意。
    陸正德則幹脆端起為人民服務的大茶缸，吹了吹熱氣，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那姿態無比明確你蔣國華剛才不是狂得很嗎？不是“清清白白懂王附體”嗎？行，舞台給你搭好了，請開始你的表演（挨打）。至於“刑訊逼供”？不好意思，我們暫時“掉線”，看不見，聽不著。這波“借力打力”，玩的就是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
    “毒啊！你再毒啊！”周梅的拳頭像密集的冰雹，毫不留情地砸在蔣國華身上、臉上。她積壓了太久的恐懼、憤怒、死裏逃生的恨意，在這一刻如同火山般徹底噴發。每一拳都帶著要將對方挫骨揚灰的狠勁，“想讓我死？蔣國華！今天看看誰先死！” 她的聲音嘶啞破裂，卻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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