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筆跡正是保衛科王德發的手筆！他認得！他太認得了！王德發從他這裏領錢時的簽名，就是這副德性！而此刻，在那筆錄紙的末尾，赫然簽著“王德發”三個大字！
    名字上，還按著一個鮮紅刺目的指印！那紅色，紅得像血！
    蔣國華的呼吸猛地一窒！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凍僵了他所有的思維！
    還沒等他消化這如同五雷轟頂的打擊，沈愛國的手再次動了。第二本筆錄本，以同樣的方式，帶著更重的力道，“啪”地一聲，摔在了第一本的旁邊，精準地翻到了簽名頁。
    倉管員李有福那更加熟悉的、帶著點圓滑的簽名，還有那同樣刺目的紅指印，如同兩把燒紅的匕首，狠狠地、徹底地捅進了蔣國華已經瀕臨破碎的心髒！
    “不…不可能…” 蔣國華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如同蚊蚋，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徹底崩塌的絕望。
    他猛地抬起頭，腫脹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沈愛國，眼神裏充滿了瘋狂的質疑和最後一絲垂死的掙紮“假的！這簽名是假的！他們是被逼的！他們…他們怎麽可能比我先…不可能！昨天…昨天老王還跟我遞過話，說最近風緊…讓我…”
    “讓你‘趴窩’幾天，別出貨了，對吧？” 沈愛國平靜地接過了他的話，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說真的，蔣國華，一始的時候，我們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關注你。那晚你來派出所給周梅送衣服，被褥，生活用品時，我才開始注意你。而，我注意你的目的，就是因為，你與我們在追查的一個案件有關。”
    “所以，我才決定跟著你去你的住所，查查，相關線索。然而，你當時並沒有回家。如果你直接回家，或許還能暫時擺嫌疑。可是，你並沒有，你去了劉玉芬那裏，剛好，我從你們的對話中，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但是，下毒的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我先趕回派出所救了周梅，也將你下毒的真相，告訴了周梅。所以，周梅也檢舉了你的倒賣國家資產，損害集體利益。你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是，你卻不知道，你的枕邊人，什麽都知道。所以，你應該知道，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釀下的苦果。”
    “開始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那麽大的攤子，靠你一個人肯定不行的，一定還有幫手。本來是準備抓到你後，從你嘴裏撬出他們的消息。誰知道，他們的心理素質，比你差的太遠，我們去了廠裏，稍微一透露，是查倒賣物資的。兩個人頓時就慌了神，各自準備逃跑，但被我們抓住。”
    “來到所裏，我們甚至連手段都沒用，他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撂了。憑他們兩個的供詞，足夠我們把你們那點‘三一三十一’的爛賬，一筆筆，一件件，挖得底兒掉！”
    “連你們每次分贓是在廠後頭，鍋爐房旁邊的廢料堆後麵，還是老王在城西租的那個小破屋，都記得明明白白！你以為你不開口，我們拿你沒辦法？你以為咬死了不認，就能蒙混過關？蔣國華，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也太小看我們了！”
    “轟——！” 沈愛國的話，如同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蔣國華早已不堪重負的天靈蓋上！他腦子裏那點僅存的、支撐著他耍滑抵賴的僥幸和幻想，徹底灰飛煙滅！他們僅僅比自己早進來一個小時！就撂了！把一切都賣了！
    自己剛才聲嘶力竭的“檢舉揭發”，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個在台上賣力表演、醜態百出，台下觀眾卻早已洞悉一切的小醜！自己剛才的供述，非但不是“戴罪立功”，反而成了坐實他們三人罪行的、最響亮的耳光！成了釘死他自己的最後一顆棺材釘！
    “呃…嗬…”
    蔣國華喉嚨裏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嗬嗬聲。他眼睛裏的光，那點瘋狂、恐懼、質疑、最後一絲掙紮的光，如同被狂風吹滅的殘燭，瞬間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無際、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死寂的灰敗。
    他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連向華榮和陸正德架著他的手都感覺不到了重量。他如同一攤真正的、散發著惡臭的死肉，徹底地、軟綿綿地癱滑下去，從椅子上直接出溜到冰冷的水泥地上，連一絲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臉貼著地，一動不動，隻有身體還在神經質地微微抽搐，證明他還剩一口氣。
    審訊室裏再次陷入死寂。隻有蔣國華那微不可聞的、瀕死般的抽氣聲。
    “是你，是你個小可愛出賣了我？你該死，你真該死，我好後悔，後悔為什麽不早點弄死你。”蔣國華麵目猙獰的瘋狂。
    周梅一直死死地盯著蔣國華。從他說出“劉玉芬”和“兒子”開始，到他那番無恥的“控訴”，再到他像小醜一樣“揭發”同夥，最後像爛泥一樣癱倒在地…她臉上的表情，從極致的憤怒和恥辱，慢慢變成了一種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恨意，最後，定格在一種近乎虛無的、看透一切的麻木和一種帶著殘忍快意的嘲諷。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癱軟如泥的蔣國華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曾是她丈夫、卻處心積慮要毒死她、用偷來的破布錢養著野女人和野種的男人。 她沒有再動手。隻是緩緩地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地上那張汙濁不堪、散發著失敗和死亡氣息的臉平齊。 她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每一個字卻都清晰地敲在死寂的空氣裏，也敲在蔣國華僅存的那點意識上。
    “蔣國華，” 周梅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隻有一種冰冷的陳述，“你剛才說，那野女人給你生了個兒子？” 蔣國華的身體似乎極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周梅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在臉上劃開了一道冰冷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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