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透析機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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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伸出手,又有些猶豫,看著地上那個蜷縮如蝦米、瘦骨嶙峋的身影,終究還是沒忍心用粗暴的方式。他從牆角撿起一個破了口的礦泉水瓶,晃了晃裏麵剩下的半瓶雨水,走到程硯秋身邊,將冰涼的水緩緩澆在他的臉上。
“唔……”
程硯秋的眼皮劇烈顫抖,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嗚咽。他猛地睜開眼睛,那雙眼球布滿血絲,瞳孔渙散,裏麵倒映著爛尾樓天花板上猙獰的鋼筋骨架。
“鬼……畫……我的畫……”他像是被抽走了魂,手腳並用地爬向那些浸透了血與絕望的畫布,“不能停……畫完了……畫完了就能換藥了……”
“換個屁的藥!”阿四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那手臂細得像一根枯柴,幾乎感覺不到肌肉的存在,“你畫的不是畫,是你的催命符!你吃的不是藥,是貓吐出來的毒丸子!”
“不……不是的……”程硯秋驚恐地搖頭,眼淚和臉上的雨水混在一起,“那是救命的藥……印度來的……院長親口說的……他說我的指標很好,再堅持堅持,就能等到合適的腎源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被洗腦後的偏執與希冀,像一個溺水者死死抓住一根稻草,哪怕那根稻草早已被水浸透,正在將他拖向更深的水底。
林默走上前,蹲下身,與程硯秋平視。他沒有說話,隻是攤開手掌,那顆詭異的藍色藥丸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不祥的幽光。
程硯秋的目光瞬間被那顆藥丸釘住了。
“藥!我的藥!”他瘋了一樣撲過來,想要搶奪。
林默手掌一翻,輕易地避開了。他的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這東西,是我們的貓,舔了你畫上的顏料後,吐出來的。”林默的聲音很平,平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比爛尾樓裏的穿堂風還要冷,“現在,你告訴我,你每次吃下它,是什麽感覺?”
“感覺?”程硯秋愣住了,眼神裏閃過一絲迷茫,似乎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他隻是被告知,這是救命的東西,必須吃。
“好好想。”林默的指節輕輕敲擊著地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像是在敲擊著程硯秋脆弱的神經,“是不是每次透析完,護士給你藥的時候,你的後腰,那隻還算健康的腎,會傳來一陣陣針紮似的刺痛?是不是感覺身體裏,好像有東西在爬?”
程硯秋的瞳孔猛地收縮,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哆嗦。
他想起了,他全都想起了。那些被他當成是尿毒症正常反應的細節,那些被醫生用“這是藥物在起效”的借口搪塞過去的詭異體感。
每一次服藥後,身體深處傳來的、那種微弱卻持續不斷的、仿佛有無數小蟲在啃噬內髒的痛楚。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是病情惡化的征兆。
“你……你怎麽會……”他驚駭地看著林默,仿佛在看一個魔鬼。
“我怎麽會知道?”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因為死人,是不會撒謊的。”
他將那張被黑貓抓破的透析預約單,重新拍在程硯秋麵前,指著上麵那個數字。
“325。”
“告訴我,這個數字,除了是你的預約號,還是什麽?”
程硯秋的視線死死地盯著那個數字,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記憶的閘門被徹底衝開,無數個在透析室裏半夢半醒的片段湧入腦海。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氣味,血液在管道裏流動的聲音,還有那個年輕護士的側臉。
“每次……每次啟動機器……”程硯秋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她……她都會在操作屏幕上……輸入三個數字……然後,機器才會響……”
“是多少?”
“我……我看不清……我頭暈……”
林默沒有催促,他隻是用手指,在“325”這三個數字上,緩緩劃過。
程硯秋的呼吸驟然停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是……是325……”他終於吐出了這幾個字,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每次都是這個數字……輸完密碼,那根針紮進我的身體,我就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吸走了……”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將他最後的幻想與防線徹底剖開,露出裏麵血淋淋的、被啃噬得千瘡百孔的現實。
賣腎買藥,買來的卻是加速死亡的毒藥。
透析保命,保的卻是別人冷藏庫裏器官的新鮮。
他以為的求生之路,從頭到尾,都是一條被精心設計好的、通往屠宰場的流水線。
“啊——!!!”
絕望的嘶吼在空曠的爛尾樓裏回蕩,程硯秋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發瘋般地用頭撞擊著冰冷的混凝土地麵,發出沉悶的、令人心悸的聲響。
“魔鬼……他們是魔鬼!!!”
阿四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想去拉住他。
林默卻抬手攔住了。
“讓他哭,讓他喊。”林默站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慵懶的姿態,隻是眼底的殺意,已經凝如實質,“積攢了這麽久的怨氣,不發泄出來,會憋瘋的。等他哭夠了,我們帶他去討債。”
黑貓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用它那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了蹭林默的褲腿,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請功。
林默彎腰將它抱起,撓了撓它的下巴:“放心,答應你的藍鰭金槍魚,大腹、中腹、赤身,一樣都不會少。”
不知過了多久,程硯秋的哭喊聲漸漸變成了壓抑的抽泣。他趴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瘋癲與絕望,而是被一種刻骨的仇恨所填滿。
他抬起頭,看著林幕,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求你……幫我……”
林默點點頭,表情平靜。
“這不是幫你,這是在清理門戶。三濟典當鋪收了你的當品,就得管你這樁活當的因果。”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悄然浮現的提示。
【陰德係統】提示:兌換【偽造病曆:急性腎衰竭】及【陪護家屬身份證明】,消耗陰德五百點。當前餘額:九萬四千八百七十點。
兩份嶄新的、帶著油墨香氣的證件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他將其中一份病曆遞給阿四。
“從現在起,你叫李大壯,一個因為胡吃海喝導致急性腎衰竭,急需做血液透析的倒黴蛋。”
阿四接過病曆,嘴角抽了抽:“掌櫃的,這名字……是不是有點太接地氣了?”
“閉嘴。”林默把另一份陪護證明揣進兜裏,“我就是你憂心忡忡的家屬。現在,病人李大壯,你需要立刻去市立第一醫院掛急診,並且指定要去血液透析中心。”
阿四瞬間明白了林默的計劃,眼睛一亮:“好嘞!保證完成任務!我是不是得表現得虛弱一點?要不要我先原地轉個五十圈,把自己弄暈了再去?”
“收起你那拙劣的演技。”林默瞥了他一眼,“你隻需要記住,到了那裏,少說話,多觀察。我們的目標,是那台需要輸入‘325’密碼的透析機,還有……那裏的夜班護士。”
夜色如墨,將江城市立第一醫院那棟白色的住院大樓籠罩其中。白天裏人聲鼎沸的門診大廳,此刻空曠而寂靜,隻有慘白的燈光將地麵照得一片雪亮,反射著冰冷的光。
阿四捂著腰,一臉“痛苦”地被林默攙扶著,辦理了急診入院手續。得益於那份天衣無縫的偽造病曆和林默塞給急診醫生的一個厚厚的紅包,他們被“順利”地安排進了位於三樓的血液透析中心。
走廊裏彌漫著濃鬱的消毒水味,安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透析大廳的門緊閉著,裏麵漆黑一片,像一隻蟄伏在暗處的巨獸的血盆大口。
“掌櫃的,現在怎麽辦?直接踹門進去?”阿四壓低了聲音,躍躍欲試。
“我們是來看病的文明人,不要那麽粗魯。”林默拉著他在走廊的排椅上坐下,目光卻鎖定在不遠處護士站裏那個唯一亮著燈的身影上。
那是一個年輕的護士,正趴在桌子上,似乎在打盹。她的麵前,放著一本翻開的記錄本。
林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朝著護士站走了過去。
阿四緊張地看著,隻見林默走到護士台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將一張銀行卡,輕輕地放在了那本記錄本上。
那是一張純黑色的卡,上麵沒有任何數字和標識,隻在角落裏燙著一個古樸的“當”字。
護士被輕微的聲響驚醒,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當她看到桌上的黑卡時,瞬間睡意全無,臉上血色褪盡,眼神裏充滿了驚恐。
“這……這是……”
“裏麵有五十萬。”林默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護士的耳朵裏,“沒有密碼。我隻有一個問題,一個要求。”
護士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走廊深處的主任辦公室,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緊張。”林默的語氣溫和下來,像一個鄰家大哥哥,“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隻是一個憂心忡忡的家屬,聽說這裏的醫療技術很好,但又聽說……這裏的病人‘轉院’率有點高。”
他特意在“轉院”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
護士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當然知道。”林默的食指,輕輕地點了點她麵前的那本記錄本,“比如,這本近半年的病人記錄。我想看看,那些‘轉院’的病人,都去了哪家更好的醫院。”
金錢的誘惑和未知的恐懼在護士的眼中激烈交戰。她在這裏工作了兩年,見過了太多詭異的事情。那些深夜被推走再也沒有回來的病人,那些收到一個腎髒形狀的骨灰壇後就銷聲匿跡的家屬,還有主任辦公室裏偶爾傳出的、壓抑的爭吵聲。
她知道這裏是一個地獄,但她無力反抗,隻能選擇同流合汙,麻痹自己。
現在,一個機會,或者說一個深淵,擺在了她的麵前。
“我……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她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句話。
林默笑了笑,他俯下身,湊到護士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因為三天前,在青鬆殯儀館的地下冷藏庫裏,編號325的冷藏箱,少了一個腎。”
護士的身體猛地一僵,瞳孔放大到了極限。這件事是科室的絕密,隻有院長和主任,以及當時負責交接的她知道!
她看著林默,那張看似人畜無害的笑臉,此刻在她眼中,比主任那張陰沉的臉還要可怕一萬倍。
她顫抖著手,將那本記錄本,推向了林默。
“看完……就燒了它……求你……”
林默拿起記錄本,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回到了阿四身邊。
“搞定。”
阿四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湊過去看。
記錄本的紙張已經泛黃,上麵用藍黑色的墨水,記錄著一個個名字。
王建國,男,62歲,尿毒症。入院日期:20XX年9月12日。轉院日期:20XX年10月3日。
李秀英,女,58歲,尿毒症。入院日期:20XX年9月18日。轉院日期:20XX年10月15日。
……
一頁,兩頁,三頁……
整整二十三個名字。
他們的入院理由都是尿毒症,最後的結局,都是千篇一律的兩個字——轉院。
而在“轉院”記錄的後麵,家屬聯係方式那一欄,無一例外地,被人用紅筆,畫上了一個小小的、腎髒形狀的圖案。
那不是標記,那是一份份死亡通知書。
阿四的手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燒起來了。
林默則平靜地翻到了最後一頁,他的目光落在一個名字上。
程硯秋,男,28歲,尿毒症。入院日期:20XX年3月1日。
而在他名字後麵的“轉院日期”那一欄,是空白的。
但有人用鉛筆,在後麵輕輕地寫下了三個數字。
48h。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五日亥時初)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五百點(兌換【偽造病曆】及【陪護身份證明】)。
當前餘額:九萬四千八百七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已確認市立第一醫院透析機啟動密碼為【325】,該密碼與腎契、冷藏庫編號為連號,證實為程序化作案。
?活當者程硯秋精神崩潰後,已確認其所服“印度仿製藥”為不明毒物,其作用尚待查明。
?成功潛入市立第一醫院血液透析中心,通過交易方式,從夜班護士處獲得關鍵物證:【近半年患者轉院記錄本】。
?記錄本顯示,近半年來共有二十三名透析患者被記錄為“轉院”,但家屬均收到腎形骨灰壇,證實全部遇害。此為重大突破。
■人員狀態
?林默:計劃通。對人性的貪婪與懦弱有了新的認知,認為金錢是打開地獄之門的****。情緒穩定,正在分析下一步行動方案。
?阿四:化名李大壯,角色扮演體驗極差。目睹遇害者名單後,憤怒值已突破臨界點,急需物理降魔渠道。
?黑貓(Hei爺):留守爛尾樓看護程硯秋。通過未知方式發來信息,表示除了金槍魚全套,還需追加一份貓薄荷作為精神損失費。請求已被駁回。
■下步計劃
?分析記錄本上的二十三名遇害者名單,尋找突破口。
?程硯秋的“48小時”時限迫在眉睫,必須在他被“轉院”前采取行動。
?夜班護士是一個不確定因素,需要進一步控製或利用。
?那台殺人機器,必須親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