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藥丸藏蟲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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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了。
    而這場審判,才剛剛進入高潮。
    窗外,天際線被染上了一層死灰般的魚肚白,預示著一個沾滿罪孽的夜晚即將結束。
    但透析室內的黑暗,卻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變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死死地壓在每一個還清醒的人心頭。
    那些之前還凶神惡煞的黑衣壯漢,此刻東倒西歪,有的蜷縮在角落裏,對著空氣磕頭求饒,有的則像瘋狗一樣,撕咬著身邊早已冰冷的同伴,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
    ***癱在地上,雙目圓睜,瞳孔裏倒映著天花板上那盞慘白的燈,嘴巴一張一合,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精神,已經在程思思那絕望的臨終回放中,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程硯秋站在陰影裏,手中的映魂鏡光芒已經散去,但他整個人的氣息,卻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鋒利,像一把淬了地獄寒冰的刀,隨時準備飲血。
    阿四靠在門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一場複仇,而是在親身經曆一部超大製作的3D環繞立體聲恐怖片。
    掌櫃的這三千陰德花得太值了,這特效,這音效,這沉浸式體驗,好萊塢看了都得連夜派人來學習。
    【陰德係統】提示:【怨念場域】服務已消耗三千點,當前餘額:八萬九千零二十點。
    林默的腦海中,冰冷的數字一閃而過,他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唯一還保持著“鎮定”的人身上。
    那個年輕的小護士。
    她縮在牆角,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但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昏死在地的張文博,那眼神裏,除了恐懼,還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她動了。
    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到張文博身邊。
    “院長!院長您醒醒!”
    她一邊哭喊著,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抖著手倒出了一粒藍色的藥丸。
    “院長,快,吃了鎮靜劑就好了,吃了就沒事了……”
    她的聲音淒厲而尖銳,像是在說服張文博,又像是在催眠自己。
    阿四見狀,下意識地想上前阻止。
    “掌櫃的,她……”
    林默卻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饒有興致的微笑,仿佛在欣賞一出蹩腳的舞台劇。
    小護士見無人阻攔,眼中閃過一絲竊喜,她用盡全力掰開張文博那因為昏迷而緊閉的嘴,就要將那粒藍色藥丸塞進去。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
    林默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動作快得像一道鬼魅。
    “別急啊,護士小姐。”
    林默笑眯眯地看著她,那笑容春風和煦,卻讓小護士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從她顫抖的手中,輕巧地撚起了那粒藍色的藥丸,就像是從花朵上摘下一滴露珠。
    小護士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也不敢動。
    林默將那粒小小的藍色藥丸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藥丸表麵光滑,色澤均勻,在燈光下泛著一絲詭異的幽光。
    “你們醫院的鎮靜劑,用料很足嘛。”
    他慢悠悠地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這間充滿了哭嚎與血腥的屋子。
    說著,他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將那粒藍色藥丸放在了兩指之間。
    他的手指修長而幹淨,與那粒詭異的藍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後,他輕輕一搓。
    “啪。”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藥丸的外殼應聲而碎。
    阿四瞪大了眼睛,準備看看這“鎮靜劑”裏到底是什麽高科技狠活。
    然而,從破碎外殼裏流出的,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白色粉末。
    而是一條比頭發絲還要細的、血紅色的、如同小蛇般的蟲子!
    那蟲子一接觸到空氣,立刻就像是被潑了硫酸一樣,在林默的指尖瘋狂地扭動、掙紮,細長的身體蜷曲成一個痛苦的形狀。
    它似乎還想發出一陣陣無聲的尖嘯,但生命力卻在急速流逝。
    短短一兩秒的時間,它就徹底化作了一灘腥臭的、暗紅色的血水,在林默的指尖留下一個刺眼的汙點,隨後便蒸發不見。
    【人工蛭蟲】。
    林默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名詞。
    一種用極其陰毒的邪法,混合了現代生物技術煉製出來的生物蠱蟲。
    它被包裹在特製的膠囊裏,吞服下去後,不會立刻致命。
    它會精準地找到宿主體內最健康的那個腎髒,像水蛭一樣附著在上麵,然後持續不斷地啃噬腎髒組織。
    這種啃噬極為緩慢,但效果卻立竿見影。
    它會迅速製造出腎功能急性衰竭的種種假象,蛋白尿,肌酐飆升,水腫……所有指標都會在短時間內指向一個結論——你的腎,完蛋了。
    必須立刻換腎。
    這,才是他們整個罪惡鏈條中,最核心、最歹毒、最令人發指的一環!
    他們不是在等待合適的“腎源”。
    他們是在主動“製造”需要腎源的病人!
    透析室內的哭嚎聲,在這一刻,詭異地靜止了。
    那些瘋癲的打手,那些哀嚎的惡徒,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那兩根沾著一抹暗紅血水的手指上。
    那抹紅色,比地上流淌的任何血液都要觸目驚心。
    小護士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她看著那灘迅速消失的血水,像是看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
    她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嗬嗬聲,雙腿一軟,徹底癱倒在地,身下一片濕熱,腥臊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一直昏死過去的張文博,仿佛也感受到了這股極致的邪惡與恐懼,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眼皮顫抖,似乎就要醒來。
    林默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那些瘋癲的、昏死的、嚇尿了的人,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隻是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淡淡地說道。
    “先用這種蟲子,吃掉你健康的腎,讓你以為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再用悲天憫人的姿態,告訴你,醫院正好有‘愛心人士’捐獻的、完美匹配的腎源,但價格不菲。”
    “等你砸鍋賣鐵,甚至借遍高利貸湊夠了錢,他們再把你推進手術室,給你換上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從另一個無辜者身上摘下來的腎。”
    “一買,一賣。”
    “兩條人命,無數個家庭的毀滅,就成了他們賬簿上一串冰冷的數字。”
    “張院長,王主任,你們這生意,做得可真是……登峰造極啊。”
    林默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刻刀,在這間死寂的透析室裏,一刀一刀地,刻畫出了一副人間地獄的完整圖景。
    阿四聽得遍體生寒,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他以為“人血清洗器官”就已經是罪惡的頂點,沒想到,在那下麵,還有一個更深、更黑、更無法想象的深淵。
    這已經不是謀財害命了。
    這是在係統性地、流水線般地,製造死亡與絕望。
    “畜生……畜生……”
    阿四的嘴裏,隻能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他再也想不出任何詞匯,來形容眼前這群披著人皮的魔鬼。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張文博,悠悠轉醒。
    他或許沒有聽全林默的話,但當他睜開眼,看到那癱在地上屎尿齊流的小護士,看到林默指尖那尚未完全幹涸的血跡時,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最深的秘密,被揭穿了。
    “啊——!”
    張文博發出一聲絕望到極點的嘶吼,他眼珠猛地向上一翻,口中噴出一口白沫,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沒了動靜。
    這次,是真的暈死過去了。
    林默看著他這副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心理素質,比***還差。
    他甩了甩手,仿佛要甩掉那點肮髒的血跡,然後轉身,看向窗外。
    天,真的快亮了。
    一縷微弱的晨光,像一把生了鏽的刀子,刺破了濃重的夜幕,給這間罪惡的屋子,鍍上了一層慘淡的金色。
    就在這光明與黑暗交替的混沌時刻。
    一道黑色的影子,優雅而無聲地,從高高的窗台上躍下。
    是Hei爺。
    它剛才一直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
    此刻,它邁著矜持的貓步,走到林默腳邊,仰起頭,用那雙金色的、仿佛蘊含著星辰大海的瞳孔看了他一眼。
    然後,它張開嘴。
    “啪嗒。”
    一樣東西,從它嘴裏掉了出來,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不是它抓來的老鼠,也不是什麽小零食。
    那是一張裁剪得並不規整的、泛黃的紙頁。
    紙頁的材質很特殊,非絲非麻,薄如蟬翼,卻透著一股奇異的堅韌。
    上麵用朱砂紅的墨跡,寫著幾行豎排的、古樸的蠅頭小楷。
    整張紙,都散發著一股混合了古廟香火與陰曹鐵鏽的、肅穆而冰冷的氣息。
    阿四好奇地湊了過去。
    “掌櫃的,你家貓……這是去哪兒化緣了?還帶回來一張符?”
    “它不是去化緣。”
    林默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張紙頁,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近乎於“凝重”的神色。
    “它是去城隍廟的檔案室,借了份‘死亡證明’。”
    “死亡證明?”
    阿四一愣,他低頭看去,隻見那張詭異的紙頁上,赫然寫著幾個他熟悉的名字。
    正是那本血色賬簿上,幾個被標記為“腎源”的受害者。
    但在名字後麵,記錄的卻不是他們的生辰八字。
    而是一行行觸目驚心的、與醫院官方記錄截然不同的死因!
    【李大根,男,四十七歲,死於壬寅年秋,右腎摘除術中,失血過多元神離體。】
    【趙小花,女,十九歲,死於辛醜年春,肝髒摘除術中,麻醉過量心脈衰竭。】
    【孫強,男,十七歲,死於壬寅年秋,心源摘除術中,強行剝離魂飛魄散。】
    ……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記錄著一個血淋淋的、慘死在手術台上的真相!
    而這些人的官方死亡證明上,寫的卻是“尿毒症晚期並發症搶救無效”、“急性肝炎”、“先天性心髒病突發”。
    一本,是記錄在陽間的、由謊言構築的死亡報告。
    一本,是記錄在陰司的、無法篡改的生死簿殘頁!
    兩本賬,天差地別!
    阿四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掌櫃的之前那句“人多才熱鬧”,是什麽意思了。
    這熱鬧的,不止是活人。
    還有那些,被謊言掩蓋了死亡真相,連去地府報道都報不清楚的……冤魂!
    林默拿著那張薄薄的、卻重如泰山的生死簿殘頁,晨光透過窗戶,照亮了紙頁上那些鮮紅如血的字跡,仿佛有無數的冤魂在字裏行間哀嚎。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地上那些昏的昏、瘋的瘋、癱的癱的“人渣”。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比窗外晨曦更加冰冷的弧度。
    “一本陽間的賬,一本陰間的賬。”
    “現在,是時候讓他們對一對了。”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七日辰時初)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無。(【怨念場域】服務費用於上一時段結算)
    當前餘額:八萬九千零二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鴻門宴”審判進入高潮,成功引誘並當眾揭穿了用於製造腎衰竭假象的核心罪證——藏有【人工蛭蟲】的藍色藥丸。
    ?罪惡鏈條最核心的秘密已曝光,主犯張文博、***及其團夥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大部分陷入瘋癲或昏迷狀態。
    ?現場所有罪犯已失去反抗能力,清場條件成熟。
    ?重大進展:Hei爺展現出非凡的業務能力,成功從城隍廟“借”來【生死簿殘頁】一份。
    ?該殘頁記錄了多名受害者在手術台上被謀殺的真實死因,與陽間偽造的病曆形成鐵證,構成了陰陽兩界的完整證據鏈。
    ?審判的性質,已從單純的陽間複仇,上升至“代天刑罰、匡正陰陽”的高度。
    ■人員狀態
    ?林默:總導演兼首席大法官,全程掌控局勢,對揭露的真相感到滿意,審判決心更加堅定,準備執行最終判決。
    ?阿四:從恐怖片觀眾席晉升為“陰陽兩界見證人”,三觀已進化至“掌櫃的說什麽都對”的全新境界,隨時準備遞上行刑工具。
    ?黑貓(Hei爺):出色完成“跨界取證”任務,再次證明了其作為典當鋪首席戰略夥伴的核心價值。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並用蹭褲腿的方式,將精神損失費的烤魚數量,從兩條主動提升至三條。請求已批準。
    ?程硯秋:已完成關鍵的“精神複仇”環節,仇恨得到部分宣泄。在看到【生死簿殘頁】後,情緒由激憤轉為一種冰冷的平靜,等待最終的物理超度。
    ■下步計劃
    ?對賬。
    ?讓張院長和王主任,親口嚐一嚐他們自己研發的“特效藥”。
    ?用生死簿上的真相,為他們送行。
    ?確保陰陽兩本賬,在今天日出之前,能夠徹底平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