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蛭蟲噬主
字數:14407 加入書籤
昏睡中的程硯秋,眉頭,猛地皺了一下。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恰好,觸碰到了那張冰冷的、寫滿了罪惡與交易的……
《續命契》。
指尖與那泛黃紙張接觸的瞬間,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仿佛擁有了實體,順著他的指尖,鑽心刺骨地湧入體內。
那不是單純的冷。
那是一種混雜著無盡怨毒、不甘、痛苦與絕望的,屬於死亡本身的溫度。
“呃……”
程硯秋喉嚨裏發出一聲痛苦的**,眼皮劇烈地顫動起來,似乎正被拖入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
他的身體,在床上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
那張因為長期腎衰竭而浮腫蠟黃的臉,此刻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水腫,恢複血色。
這本該是好轉的跡象。
但在Hei爺那雙金色的豎瞳裏,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程硯秋的生命之火,非但沒有變得旺盛,反而像被投入了一塊巨大的冰塊,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被那份《續命契》瘋狂地吸收、吞噬!
他的陽氣,他的生命力,正源源不斷地被抽走!
“喵嗚!”
Hei爺急了,發出一聲尖銳的警告。
它終於明白這份契約的真正作用了!
這根本不是給程硯秋續命的!
這是在用程硯秋的命,去填補一個更大的窟窿!
程硯秋,不是受益者,他和其他七個人一樣,都是祭品!
他那因為大仇得報而精神透支的身體,那微弱卻純粹的生命力,恰好是激活這場邪惡儀式的最後一把鑰匙!
Hei爺猛地弓起身子,尾巴上的毛炸得像一根雞毛撣子。
它想撲上去,用爪子撕碎那份邪惡的契約。
可一股無形的、來自契約法則的力量,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它牢牢地擋在外麵。
這是典當鋪的規則。
契約一旦生效,外力不可幹涉。
除非……
立契人,自願撕毀。
“喵——!”
Hei爺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程硯秋的生命力,如開閘的洪水般,湧入那張薄薄的紙張。
而那張《續命契》上,七個原本深黑色的血指紋,在吸收了程硯秋的生命力後,竟然開始散發出妖異的、微弱的紅光!
它們仿佛活了過來!
……
市立第一醫院,天台。
冰冷的夜風,卷著血雲的腥氣,吹得人睜不開眼。
周誌遠,那個撕下了人皮麵具的複仇之子,正站在天台的中央。
他張開雙臂,臉上是病態的、狂熱的笑容,仿佛在擁抱一個即將降臨的新世界。
從他身上爆發出的那股龐大而邪惡的怨氣,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汙染了整個天台。
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血腥與屍體腐敗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林默手中的【破煞青銅鏡】,散發出的金色光罩,正在這股怨氣的瘋狂侵蝕下,劇烈地閃爍著,表麵的裂紋,似乎又多了一絲。
【法器剩餘有效時間:兩分十七秒。】
林默的腦海中,響起了係統的倒計時,冰冷而無情。
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鬥毆了。
這是真正的邪術。
周誌遠,用他自己作為陣眼,用二十年的謀劃,將整座醫院,變成了一個為他父親招魂續命的巨大祭壇。
“掌……掌櫃的……”
阿四躲在林默身後,牙齒打著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們……我們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林默深吸一口氣,將那麵快要撐不住的八卦鏡塞回背包,反手又抽出了那根黑得發亮的撬棍。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銳利。
“係統靠不住的時候,就隻能靠物理學了。”
“物理……學?”
阿四有點懵,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提什麽物理學?
“沒錯。”
林默掂了掂手裏的撬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用足夠大的質量,乘以足夠快的速度,給他的天靈蓋,來一次親密接觸。”
“隻要施法者沒了,什麽法術都得停。”
阿四看著掌櫃的一本正經地說出如此凶殘的話,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但他心中的恐懼,卻莫名地被這股子狠勁衝淡了不少。
是啊。
管他什麽妖魔鬼怪,一棍子下去,不也就那麽回事嗎?
“林掌櫃,死到臨頭,還有心情說笑?”
周誌遠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你們以為,你們麵對的,隻是我一個人嗎?”
他猛地一跺腳。
“出來吧!我忠實的仆人們!”
“轟——!”
天台的地麵,猛地一震。
隻見張文博和***,那兩個被怨氣侵蝕的傀儡,雙眼變得一片赤紅,喉嚨裏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如同兩頭瘋狗,再次撲了上來。
他們的速度與力量,比剛才在走廊裏,又強橫了一倍不止!
“阿四,左邊那個交給你!”
林默低喝一聲,不退反進,手中的撬棍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迎向了正麵衝來的張文博。
“好嘞!”
阿四一咬牙,也豁出去了。
他將那根撿來的鋼管橫在胸前,用盡全身力氣,撞向了撲來的***。
“當!”
金屬碰撞的巨響,在天台上炸開。
阿四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鋼管上傳來,震得他雙臂發麻,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喉嚨一甜,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差距太大了。
被怨氣加持的***,根本就不是他能抗衡的。
***一擊得手,毫不戀戰,轉身就與張文博形成合圍之勢,共同夾擊林默。
林默手持撬棍,身形飄忽,在兩人的瘋狂攻擊下,輾轉騰挪。
他的撬棍每一次揮出,都精準地格擋住對方的要害攻擊,發出一連串密集的“叮當”聲。
但他也被死死地牽製住了。
周誌遠,就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像一個欣賞著鬥獸表演的君王。
他沒有急著動手。
他在等。
等儀式達到最高潮。
等他父親的靈魂,徹底歸來。
天空中那片血雲,翻滾得越來越劇烈,雲層中,一道道血色的閃電,如同猙獰的血管,不斷地撕裂夜空。
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整個城市。
“不夠……還不夠……”
周誌遠喃喃自語,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焦躁。
“父親的靈魂,還差最後一點力量,才能徹底凝聚成形!”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了市中心的方向。
那裏,是程硯秋所在的爛尾樓。
“程硯秋……快!把你最後的生命,獻給偉大的新生吧!”
他仿佛在用某種秘法,催動著那份《續命契》。
……
爛尾樓內。
程硯秋的抽搐,越來越劇烈。
他的臉上,血色盡褪,重新變得一片死灰。
生命的氣息,已經微弱到了極點。
那張《續命契》,此刻已經紅得發亮,像一塊被燒紅的烙鐵,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喵!”
Hei爺看著這一幕,金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決絕。
不能再等了!
鏟屎的快撐不住了!
它猛地一躍,跳到了程硯秋的枕邊。
它沒有再去管那份契約。
它低下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程硯秋的耳朵,發出了一聲穿透靈魂的咆哮。
“喵嗷——!”
這一聲貓叫,不再是平時的軟糯或者警告。
而是充滿了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屬於“典當”本身的威嚴與力量!
如同晨鍾暮鼓,狠狠地敲在了程硯秋那即將消散的意識之上!
正在噩夢中不斷下墜的程硯秋,靈魂猛地一震。
他那渙散的意識,仿佛被這聲貓叫,硬生生地拽了回來。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Hei爺那雙寫滿了焦急的金色豎瞳。
還有……
他手邊那張,散發著妖異紅光的,寫著“續命契”三個大字的,泛黃紙張。
他的意識,還有些模糊。
但他看清了那張契約。
他看到了契約下方,那七個觸目驚心的血指紋。
他看到了乙方簽名處,那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程硯秋。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無數人臨死前絕望與怨毒的信息,順著那張契約,瘋狂地湧入他的大腦!
“不……不……”
他看懂了。
在意識恢複的這一瞬間,他看懂了這份契約的全部內容。
用七個人的命,來換他的命。
不。
是用他們八個人的命,去換另一個人的命!
張文博!***!
他們從一開始,就在騙他!
他們所謂的“報仇”,所謂的“正義”,全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他不是複仇者。
他隻是一個被利用的,愚蠢的,可悲的棋子!
是獻祭給魔鬼的,最後一份祭品!
“啊——!”
一股無法言喻的憤怒與屈辱,如同火山爆發,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他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絕望,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全新的宣泄口!
他不是在恨張文博,也不是在恨周誌遠。
他在恨自己!
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竟然會相信魔鬼的承諾!
“我……不……甘……心!”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一聲嘶吼。
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那張《續命契》。
然後,猛地,一撕!
“嘶啦——!”
那張堅韌無比,連Hei爺的利爪都無法損傷分毫的契約,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撕成了兩半!
契約被毀的瞬間。
一股比之前龐大百倍的怨氣,從程硯秋的體內,轟然爆發!
這是屬於他自己的,最純粹,最極致的怨!
……
天台上。
正在與林默纏鬥的張文博和***,身體猛地一僵。
他們身上那股由周誌遠加持的怨氣,仿佛被抽走了源頭一般,瞬間消散。
兩人眼中的赤紅褪去,恢複了一絲清明。
隨之而來的,是斷骨之痛,與力竭之後的虛脫。
“噗通!”
兩人雙雙軟倒在地,痛苦地**著。
“怎麽回事?”
周誌遠臉色劇變,他猛地回頭,望向爛尾樓的方向。
他感覺到了。
契約……斷了!
連接八個祭品的能量通道,被強行切斷了!
“不!不!怎麽會這樣!”
周誌遠發出一聲不敢置信的咆哮。
“就差一點!就差最後一點了!”
他父親的靈魂,已經凝聚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卻因為最後的生命力供給中斷,而卡在了生與死的界限之間,無法徹底降臨!
“程!硯!秋!”
周誌遠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眼神裏的殺意,幾乎要凝為實質。
“你竟敢……壞我大事!”
沒有了張文博和***的牽製,林默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他看了一眼倒在不遠處,已經出氣多入氣少的阿四,又看了看天空中那片雖然停止了擴張,卻依舊翻滾不休的血雲。
他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也是最後的機會。
“周誌遠。”
林默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的遊戲,結束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撬棍,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了一個準備全力一擊的姿勢。
“結束?”
周誌遠緩緩轉過身,看著林默,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還沒有。”
“我父親的歸來,是不可阻擋的!”
“既然祭品不夠……那我就……”
他的目光,掃過倒在地上的張文博和***,又落在了林默和阿四的身上。
“用你們的命,來湊!”
話音剛落,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詭異的變化。
他的皮膚表麵,浮現出一層層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紅色絲線。
正是那【血怨菌絲】!
他竟然,將所有的菌絲,都與自己的身體,融為了一體!
“不好!”
林默臉色一變。
這家夥,要狗急跳牆了!
他要把所有積攢的怨氣,一次性引爆!
“轟!”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邪惡的氣息,從周誌遠的體內,轟然爆發!
他整個人,都被一層濃鬱的血色霧氣所籠罩。
霧氣之中,無數張扭曲痛苦的人臉,在瘋狂地尖叫、嘶吼!
“林掌櫃!今天,你們誰也別想活!”
周誌遠的聲音,已經變得不似人聲,充滿了重疊與混響,仿佛有無數個冤魂,在同時開口。
然而,就在他準備動手,將林默和阿四徹底撕碎的時候。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
那裏,一隻隻通體幽藍、如同水蛭般的蟲子,竟然從他的皮膚下,硬生生地鑽了出來!
那些蟲子,一離開他的身體,就立刻調轉方向,張開布滿了細密牙齒的口器,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身上!
它們在……反噬!
“啊——!”
周誌遠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
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生命力和怨氣,正在被這些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邪物,瘋狂地吞噬!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他痛苦地嘶吼著。
這些“人工蛭蟲”,是他用【血怨菌絲】和無數怨念培養出來的,是他掌控力量的媒介,是他父親重生的基石。
為什麽……會反過來攻擊自己?
天空中,那片翻滾的血雲,似乎也受到了影響。
雲層劇烈地攪動著,緩緩地,凝聚成了一張巨大而模糊的人臉。
那張臉,充滿了威嚴與憤怒。
正是他父親的模樣!
人臉的嘴巴,無聲地開合著。
雖然沒有聲音,但那口型,卻清晰地傳遞給了在場的所有人。
“不……夠……用……了……”
林默看著這一幕,瞬間明白了。
周誌遠,玩脫了。
他想複活他爹,但他爹的胃口,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七個祭品的生命力,加上周誌遠積攢了二十年的怨氣,根本就不夠。
現在,儀式中斷,能量供給不足。
他那個隻凝聚出了一半的鬼爹,為了維持自身的存在,開始本能地吞噬離他最近的、能量最龐大的東西。
那就是他的親兒子,周誌遠。
以及,他兒子體內,那些同源的【血怨菌絲】。
這,就是所謂的。
蛭蟲噬主。
“不!父親!不要!我是誌遠啊!”
周誌遠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他瘋狂地撕扯著身上那些藍色的蛭蟲,但那些蟲子像是跗骨之蛆,越扯越多,越咬越深。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被吸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幹屍。
“砰。”
幹屍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地塵埃。
而那些吸飽了能量的藍色蛭蟲,則匯聚成一股藍色的洪流,衝天而起,融入了天空那張巨大的人臉之中。
人臉,變得更加凝實了。
它那雙由烏雲構成的眼睛,緩緩轉動,最終,落在了天台上,僅剩的兩個活人身上。
林默,與阿四。
一股令人靈魂凍結的惡意,瞬間鎖定了他們。
林默的心,沉到了穀底。
解決了一個瘋兒子。
卻惹出來一個更難纏的鬼老子。
這買賣,虧了。
……
爛尾樓。
程硯秋撕毀契約後,整個人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床上,徹底昏死了過去。
但他胸口,那幅未完成的“複仇”畫作,卻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開始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畫紙上,原本空白的區域,一筆一畫,竟然在自動續繪!
畫筆,是空氣中那些消散的怨念。
顏料,是契約破碎後,逸散出的血色能量。
一幅全新的、充滿了詛咒與不祥的畫麵,正在緩緩成形。
畫麵上,一個穿著院長白大褂的、模糊的鬼影,正被七個沒有腎髒的、麵目猙獰的鬼魂,死死地拖拽著。
他們要將他,拖進一台正在運轉的透析機裏。
而那台透析機裏流淌的,不是清澈的透析液。
而是一片,翻滾的血海。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八日醜時中)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無。
當前餘額:八萬五千六百六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天台決戰,因關鍵人物程硯秋於後方撕毀《續命契》,導致換命儀式中斷。
?儀式核心周誌遠,因能量供給不足,被其父怨魂與【血怨菌絲】反噬,當場斃命,化為飛灰。場麵一度十分舒適,堪稱年度最佳反派死法。
?重大危機:周誌遠之父(前副院長)的怨魂,在吸收了所有蛭蟲後,成功凝聚成形,現已將目標鎖定為天台幸存人員。
?清算行動,已由“天師鬥法”,正式升級為“在線弑鬼”模式。難度係數再次刷新上限。
■人員狀態
?林默:已從“天師鬥法”模式,切換至“最終BOSS攻略”模式。對撬棍未能發揮最終作用感到一絲遺憾,並開始思考如何用物理學手段,對一個純能量體怨魂造成有效傷害。
?阿四:已解鎖“重傷瀕死”成就。在見證了蛭蟲噬主的全過程後,三觀已徹底放棄重組,選擇躺平。現處於“隻要我看不見,危險就不存在”的自我催眠狀態。
?黑貓(Hei爺):(後方總指揮)成功喚醒關鍵人物,扭轉戰局,居功至偉。現正蹲在窗台,遙望天台方向,為鏟屎官的安危感到擔憂,並決定將嘉獎的小魚幹數量,提升至五條。
?程硯秋:(二次昏迷中)在無意識狀態下,其怨念與執念,正在與畫作融合,即將開啟全新副本“鬼畫索魂”。
■下步計劃
?解決天台上那個巨大的、由怨念構成的鬼臉。
?撬棍顯然已經不夠用了,需要考慮更具性價比的超度方案。
?後方畫作出現異變,似乎預示著某種因果循環。
?第二十二章:鬼畫索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