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掌教師叔。”
    俞風城。
    準確來說，是俞風城遺址上空。
    謝靈雨臉色蒼白，在送走薑昭之後，她便取出一枚玉簡，輸入一點靈力之後，玉簡綻放乳白色光芒。
    隨著光芒凝聚，最終在天上形成一片光幕。
    光幕中，一道身穿月白長衫的老者，盤膝而坐，他須發皆白，下頜三縷長須垂至胸前。
    仿佛聽到了謝靈雨的聲音。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他雙眸晦暗，仿佛快要大限將至一般，完全沒有修士的神采，整個人都透著一絲縈而不散的暮氣。
    “如何了？”
    青淵道宗掌教平淡開口。
    “噬魂老魔.......跑了。”
    謝靈雨臉色慘白，嬌軀微顫，她微微拱手行禮，臉上盡是化不開的惶恐之色。
    “嗯？”
    聽到跑了兩字。
    原本一副垂垂老矣模樣的掌教，猛然睜開雙眼，一道奪目的精光，猶如九天神雷，穿過光幕落在謝靈雨身上。
    哪怕雙方相隔極遠，在這一刻，謝靈雨都感覺自己似乎背負了一座山嶽，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咳。”
    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謝靈雨適時輕咳一聲，身體劇烈顫抖，口中吐出一口黑色精血，血液中魔氣幾乎濃鬱到了極致。
    “你受傷了？”
    青淵道宗掌教看到謝靈雨這副樣子，臉上神情略微緩和一些。
    “區區小傷，有勞掌教掛念。”
    謝靈雨極為恭敬道。
    “小傷？”
    老者嗬嗬一笑，站起身來，隨口道：“如果本座沒有看錯的話，你身上的傷勢應該是萬鬼魔宗的九幽冥火焚魂印吧？”
    “這個神通非同小可，即便在萬鬼魔宗之內，也是非化神修士不可修煉。”
    “未曾想到，那噬魂老魔區區化神中期修為不僅學會了這個神通，甚至還傷到了你？”
    “不可思議.......”
    聽到這話，謝靈雨心中一凜。
    她知道青淵道宗掌教是個多疑性子，剛才的話明麵上看是在關心自己，但其實是在試探自己。
    畢竟。
    薑昭的修為有目共睹。
    不過是化神境實力罷了，就算他再強也不可能越級挑戰一打三，還能從容脫身。
    如果自己今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她回到青淵道宗之後，迎來的未必會是歡迎，而是數不盡的盤問以及調查。
    “不瞞掌教，打傷我的人不是噬魂老魔。”
    “哦？”
    老者一聲輕哦，他眉毛微挑，示意謝靈雨繼續說下去。
    謝靈雨不敢有任何怠慢，心中將早已準備好的言辭，快速說了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前宗門的宋元書長老，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了俞風城附近，我與陳長老還有鄭長老兩人，在發覺動靜後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來到此地之後，果然看到了噬魂老魔身影。”
    “但在交手之時，那噬魂老魔手持宋長老魂魄，讓我等三人束手束腳，本來我正要與陳長老不惜一切代價鎮壓噬魂老魔時。”
    “不曾想.......”
    說到這裏，謝靈雨話語一頓，她輕輕抬頭看了一眼老者神色，話到嘴邊最終又咽了回去。
    “繼續說。”
    青淵道宗掌教臉上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足以影響他的心態。
    “不曾想........”
    謝靈雨抿了抿嘴，沉聲道：“那鄭長生鄭長老，居然是萬鬼魔宗的人，他之前布下的陣法，非是為了困死噬魂老魔，而是要對付我與陳承煜長老。”
    “他趁我不備，直接偷襲我一掌，幸虧弟子根基深厚，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隻可惜陳承煜長老，麵對他與噬魂老魔的圍攻，在萬般無奈之下選擇了自爆，若非他這種搏命之舉........”
    “恐怕弟子也要步上陳長老後塵。”
    “弟子苟延殘喘至今，為的不是別的，隻是想要將鄭長生背叛師門的消息告訴掌教。”
    一番話說完。
    謝靈雨躬身行禮，態度萬分謙卑，口中聲聲泣血道：“今日之事，弟子沒能留住噬魂老魔，更沒能保住陳長老一縷殘魂，弟子愧對道宗栽培，更無言麵見掌教。”
    “隻是鄭長生背叛師門之事，讓弟子不得不保住殘軀，以求將真相告訴掌教。”
    “如今弟子心願已了。”
    “也該........”
    謝靈雨臉色蒼白，她指尖一點，耗盡最後一絲靈力在半空中凝聚出一柄長達百丈的雷矛，朝著自己胸前貫穿而去。
    “也該........以死謝罪了。”
    雷矛破空，在天地間回蕩起一陣刺耳的利嘯聲，無窮神威，卷動八方，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駭然失色。
    就在雷矛快要將謝靈雨徹底貫穿之時。
    “唉。”
    一聲輕歎響起。
    青淵道宗掌教在光幕中，一手探出，憑空抓住雷矛，原本恐怖絕倫的雷矛在這一刻，就仿佛脆弱的跟一截朽木一般。
    被老者五指一捏，直接在半空中爆碎開來。
    “此事，罪不在你。”
    老者臉色和煦了幾分。
    說實話。
    他剛才對於謝靈雨是有幾分懷疑的，主要是參與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宋元書沒了，鄭長生也沒了。
    就連陳承煜都自爆了，可謂是全都死無對證。
    事情真相無從查找。
    這不就成了，謝靈雨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嗎？
    唯一的活口薑昭，他還不知道對方跑哪去了，萬一事情的真相與謝靈雨說的不同，或者是謝靈雨就是魔道的奸細怎麽辦？
    可而今，看到謝靈雨毫不猶豫就要自裁的行為，讓青淵道宗掌教打消了大部分懷疑。
    畢竟。
    以謝靈雨的身份，在青淵道宗也可以稱得上一句位高權重，這種存在若是叛徒的話，那在萬鬼魔宗那邊必然價值極高。
    不可能說自裁就自裁的。
    “弟子.......”
    看到老者幫著自己散去雷矛，謝靈雨心中鬆了一口氣，但臉上還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口中囁嚅了半天。
    輕聲道：“弟子......慚愧。”
    “你也算是盡力了。”
    老者微微擺手，站起身來隨口道：“隻是誰也不曾想到，陣法天賦出眾的鄭長生，居然會是魔道之人！”
    想到這裏。
    老者眼中便閃過一道道寒芒，剛才雙眸晦暗，行將就木的老態，在這一刻全都被一掃而空。
    有的盡是無盡的肅殺以及不怒自威之感。
    “這萬鬼魔宗倒是好大的手筆。”
    青淵道宗掌教負手而立，轉身瞥了一眼萬鬼魔宗方向，口中輕喃道：“居然在本座眼皮子底下，安插進來了尖細。”
    “安插進來也就罷了，還讓他修煉到了出竅修為，當真是.......不可思議。”
    “看樣子宗門裏麵有些長老，都開始懈怠了啊。”
    老者輕聲自語。
    想到那些負責招收弟子的長老，他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種清理蛀蟲的念頭。
    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宗門內都已經有了出竅境的魔修，而在暗中還不知道潛伏著多少魔門探子。
    長此以往。
    青淵道宗還算是正道宗門麽？
    “如今除去鄭長生也算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拔了一個萬鬼魔宗打進來的一枚釘子，對於這件事你也是有功勞的。”
    老者抬手撫須，話語平靜道。
    “畢竟，一名出竅境修士潛藏在宗門之內，發揮的能量不小，若是一直任由其潛伏下去，不知會對我道宗造成多大威脅。”
    “而今萬鬼魔宗不惜放棄一枚暗子，也要救走噬魂老魔，估計他們也心痛萬分。”
    “弟子不敢居功。”
    謝靈雨連忙回應。
    “等你回到宗門，自己去靈丹峰領一枚青雲造化丹吧。”
    老者沉聲說道。
    “謝掌教。”
    謝靈雨連忙拱手。
    “嗯。”
    老者揮了揮手，漫不經心道：“你可還有其他事情要說？”
    “弟子看到噬魂老魔離開時逃往了西南方向，若是掌教現在派人去追的話，興許還能追上。”
    謝靈雨思索了片刻，給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雖然稱不上截然相反，但按照這個方向追下去，恐怕追一輩子也找不到薑昭蹤跡。
    “好，此事本座知道了。”
    老者聞言，輕輕頷首。
    兩人又隨意交談兩句，老者揮手散開光幕。
    ........
    密室中。
    青淵道宗掌教思索了片刻，隨後散出一縷神識，向外傳遞了一條消息。
    不多時。
    密室門外，陣法被叩動。
    老者雙眸睜開，平淡道：“進來吧。”
    “弟子賀庚，拜見師尊。”
    來者也是一位老者，頭發花白，剛一進入密室，便恭敬拜倒在地。
    “起來吧。”
    “你也年紀不小了，不要動不動就大禮參拜。”
    老者揮了揮手。
    “謝師尊。”
    賀庚起身，恭敬說道。
    “剛才我吩咐你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老者詢問道。
    “回師尊，鄭長老的弟子還有這幾百年來招收進來的人，都被暫時控製住帶往執法堂了，估計再有不久，就能審問一遍。”
    賀庚低眉順眼道，說完了之後，他又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師尊，不知鄭長老他........犯了什麽事？”
    鄭長老在整個青淵道宗，雖然算不上身份最高的人，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出竅境修士，活了數千年之久。
    說一句在青淵道宗之內樹大根深，絲毫不為過。
    他的弟子，還有朋友，外加這些年招收進來的人，全都算在一起，沒有八千也有一萬，而今一股腦全都控製起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由於執法堂一口氣帶走的人太多，一時間讓整個宗門內的其他人，都有些人心惶惶起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鄭長生有可能是萬鬼魔宗的探子。”
    老者眸子開闔，平靜訴說道。
    “什麽？”
    賀庚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驚詫開口。
    自己師尊說的輕描淡寫，可這番話落在賀庚耳中，卻不亞於在心中砸下一塊巨石，一時間他心中泛起驚濤駭浪。
    久久無法平複。
    “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為師讓你帶來的東西，你帶來了麽？”
    老者再度詢問道。
    “帶來了。”
    賀庚回過神來，連忙取出一枚玉簡遞了過去。
    老者隨手接過，神識探入其中，仔細看了一眼，玉簡中記載的不是別的，正是鄭長生的身份玉簡。
    內部有他一生中所有經曆。
    老者前後看了三四遍，最終臉上略帶狐疑的收回神識，玉簡中的經曆太幹淨了，幹淨到讓老者都快懷疑人生了。
    不管從那個角度來看，鄭長生的一生似乎都是一位正道棟梁，他為人處世雖然有些偏激，但也不失堂堂正正。
    光從這枚玉簡中的記載來看，很難讓人想到這居然會是一位魔道尖細。
    “哼。”
    老者臉色不變，他將玉簡收起，冷聲道：“好一個魔道賊子，居然偽裝的如此恰到好處，即便是本座也看不出貓膩。”
    “果然他能瞞過宗門高層，不是沒有原因的。”
    “師尊，這裏麵會不會還有什麽隱情？畢竟鄭長老在宗門之內，也算是有口皆碑，我們就這麽將他門下弟子全部控製起來，我擔心.......”
    賀庚斟酌了片刻，小聲詢問道。
    “為師心中有數，這件事交給你去辦，你要在最短時間內，查清來龍去脈。”
    老者收起玉簡，沉聲吩咐道。
    “是。”
    賀庚連忙拱手。
    “庚兒，你應該清楚，這麽多弟子中為師最欣賞的人就是你，你大師兄去的早，二師兄又閉了死關。”
    “三師兄又是個性子軟弱的，這師門的重擔最終還是要落在你身上，你肩上的擔子不輕，萬萬不可能輕慢。”
    似乎看出賀庚臉色有些難看，老者口中輕歎一聲，出聲寬慰了幾句。
    “弟子明白。”
    賀庚再度行禮道。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他心中卻不以為然，他這位師父擔任青淵道宗掌教之位已經過去足足八千多年了。
    要知道，尋常元嬰修士也就一千年出頭的壽元，化神境久一點也就三千年左右，出竅境頂天了也就不到一萬年。
    合體修士壽元再多也就不到兩萬年罷了。
    但他這位師父，卻在掌教位置上幹了八千年，也就是說他一生中有一半時間，都是青淵道宗掌教。
    這麽漫長的歲月，連大師兄都熬死了。
    二師兄眼看著擔任掌教無妄，直接閉關突破渡劫去了，最終能不能成功也是兩說之事。
    這一刻。
    賀庚心中突然有些羨慕起魔道宗門來了。
    他們青淵道宗八千多年時間，掌教位置上的人一動不動，但看看人家萬鬼魔宗掌教已經換了三人。
    天魔宗少一些，也換了兩任掌教。
    日月魔宗換的最多，八千年內足足換了五任掌教！
    “如果我在萬鬼魔宗，估計我現在也是掌教吧.........”
    賀庚心中思索，偷偷看了自家師父一眼，然後連忙將目光收回。
    腦海中那一絲大逆不道的想法，瞬間就被他給徹底掐滅了。
    正道不同於魔道。
    他若敢弑師上位，恐怕宗門內的那些長老，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畢竟兄友弟恭已經是正道最後的遮羞布了。
    萬一。
    他們也玩弑師上位那一套，那跟魔道宗門還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