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管輅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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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輅,字公明,是平原郡人。他長得有點醜,沒有那種威風的氣質,還特別愛喝酒,吃喝玩樂的時候也不講究場合,所以大家都喜歡他,但不太尊重他。他從小對天文特別感興趣,八九歲的時候,就喜歡抬頭看星星,問這問那的,晚上都不睡覺。父母怎麽管都不行。他自己說“我雖然小,但就是喜歡看天文。”還常說“家雞野鴨都知道時間,何況人呢?”他和鄰居家小孩一起玩的時候,總是在地上畫天文、日月星辰。每次他說話或者做事都很特別,那些有學問的老人都沒辦法駁倒他,都知道他將來肯定有大出息。長大之後,他果然是周易、天文、氣象、占卜、相術的高手,沒有他不懂的。他心胸寬廣,能容下很多事情。
別人恨他,他也不計較,喜歡他的人,他也不過分誇獎,總是想著以德報怨。他常說“忠孝信義,是做人的根本,一定要重視;而那些小節,比如過於清高什麽的,就不必太在意了。”他自己說“了解我的人很少,那我就更顯得珍貴了。我怎麽能像清流一樣,拍著石頭想要清澈呢?我喜歡和有學問的人討論,可不想和隻會打魚的人在一條船上,這就是我的誌向。”他對父母很孝順,對兄弟很好,對朋友也很友善,都是發自內心的,沒有一點做作。那些看不慣他的人,後來也被他的品德折服了。
管輅的爸爸當時在琅邪郡當一個小官,管輅才十五歲,就到任所讀書去了。他開始讀《詩經》《論語》和《周易》,沒過多久就能寫很深奧的文章,辭藻華麗,邏輯嚴謹。當時,學校裏有四百多個學生,不管是本地的還是外地來的,都很佩服他的才華。琅邪太守單子春是個很有才華和氣度的人,聽說管輅是個神童,就想見見他。管輅的爸爸就讓管輅去拜見單子春。單子春辦了個大聚會,來了有一百多客人,裏麵有很多能說會道的人。管輅問單子春“您是名士,又有高貴的身份,我這麽年輕,膽子也不夠大。如果您要考我,我怕我發揮不好,能不能先讓我喝三杯清酒,再開始?”單子春聽了很高興,就倒了三杯酒給他喝。
管輅喝完酒後,問單子春“您是想讓我和您對辯,還是和在場的各位客人對辯?”單子春說“我想親自和你這個年輕人較量一番。”管輅說“我也就是剛學了點《詩經》《論語》和《周易》,學問還很淺,我不能講聖人的道理,也不能講秦漢的故事,就隻談談金木水火土、鬼神的事情吧。”單子春說“這些可是最難的,你還覺得簡單?”管輅就開始講大道理,從陰陽五行講起,文章寫得花團錦簇,內容豐富。他很少引用書上的東西,大多都是自己想出來的。單子春和其他客人輪番向他發難,管輅一個一個回答,都對答如流。一直辯論到太陽快下山了,酒席都沒開始。單子春對大家說“這個年輕人很有才華,聽他說話,就像司馬相如的賦一樣,氣勢磅礴,英姿颯爽。他肯定能通曉天文地理的變化規律,不是隻會嘴上說說。”於是,管輅的名聲傳遍了徐州,大家都稱他為神童。
管輅的爸爸後來調到利漕縣當官。利漕有個老百姓叫郭恩,他和兩個兄弟都得了瘸腿的毛病。他們請管輅算卦,看看是什麽原因。管輅說“我算出你們的祖墳裏有個女鬼,不是你們伯母,就是你們叔母。過去鬧饑荒的時候,有個人為了幾升米,把人推到井裏,還用石頭砸死了她。她的鬼魂很冤,一直在天上告狀。”郭恩聽了,痛哭流涕,承認自己有罪。
在廣平這個地方,有個叫劉奉林的人,他的老婆生了一場大病,病得可厲害了,劉奉林都以為老婆沒救了,就提前買了棺材。當時是正月,劉奉林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找來了管輅卜卦。管輅掐指一算,說“你老婆命在八月辛卯日日中之時。”劉奉林一聽,心裏想“這怎麽可能呢?”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劉奉林的老婆病情慢慢地好轉了,大家都以為沒事了。可是到了秋天,她的病情又突然惡化,到了八月辛卯日那天,太陽正正地掛在天上,劉奉林的老婆竟然真的去世了。這下,大家對管輅的卜卦本事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後來,有個叫鮑子春的人,他是列人縣的縣令,聽說了這件事,覺得特別神奇,就找來管輅,想讓他講講這裏麵的道理。管輅就開始給鮑子春講《易經》裏的爻象和變化的道理,講得那叫一個頭頭是道,就像用圓規畫圓、用矩尺畫方一樣,一點不差。鮑子春聽了之後,自己都覺得自己以前學《易經》學得像瞎子想看顏色、聾子想聽聲音一樣,費了好大勁也沒個結果。聽完管輅的講解,他才覺得自己以前真是個糊塗蟲。
管輅還給安平太守王基卜過卦。王基讓管輅給他卜一卦,管輅卜完之後,說“你家會出三件怪事。第一,會有一個地位低下的女人,生下一個男孩,這男孩一生下來就會自己走進灶台裏死掉。第二,你家床上會出現一條大蛇,嘴裏還銜著一支筆,大家都會看到它,不過它很快就會離開。第三,會有一隻烏鴉飛進你家屋裏,和燕子打起來,燕子會被打死,烏鴉會飛走。”王基一聽,嚇壞了,趕緊問管輅這是吉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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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輅笑著說“這些怪事其實都是因為你的客舍住了太久,那些山精鬼怪搗亂而已。那個小孩自己不會走,是被宋無忌這種妖怪帶著走進灶台的。大蛇銜筆,其實就是一個老文書官的幻化。烏鴉和燕子打架,其實是你手下的老鈴下官的幻化。我在卦象裏隻看到了這些怪事,但沒看到凶象,所以這些都不是什麽不好的征兆,你不用擔心。”後來,王基家裏果然沒出什麽事。
王基覺得管輅的卜卦本事太厲害了,就和管輅一起討論《易經》,一連好幾天,別提多高興了。王基對管輅說“我們互相聽說對方擅長卜卦,今天能在一起好好討論,真是太好了。你這可是個難得的奇才,以後一定會名垂青史的。”管輅也給王基卜了一卦,知道他不會有災禍,就對他說“從前商高宗的鼎不是野雞鳴叫的地方,商朝的台階也不是樹木生長的地方,但野雞在鼎上鳴叫,武丁因此成為商高宗;桑穀這種不吉祥的樹在台階上長出來,太戊卻因此振興商朝。這三件事都不是什麽吉祥的事,但最後都有好的結果。希望你好好修身養性,不要被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幹擾了你的本性。”
還有一回,信都縣令家裏的婦女們都被嚇壞了,一個個生病了。信都縣令沒辦法,隻好找來管輅卜卦。管輅卜完之後,說“你家北堂西邊的牆壁裏,有兩具死人的屍體,一具男屍手裏拿著矛,另一具男屍手裏拿著弓箭,他們的頭在牆壁裏麵,腳在牆壁外麵。拿矛的男屍專門刺人的頭,所以你們的頭才會疼得抬不起來;拿弓箭的男屍專門射人的胸腹,所以你們才會覺得心裏像被吊著一樣疼,吃不下飯。他們白天在四處遊蕩,到了晚上就來害人,所以你們才會覺得害怕。”信都縣令聽了,趕緊叫人去挖,結果真的在牆壁裏挖出了兩具屍體,一具屍體旁邊有矛,另一具屍體旁邊有弓和箭,箭因為年代久遠,木頭部分都爛掉了,隻剩下鐵頭和角製的弓身。把這兩具屍體遷走,埋到離城十裏遠的地方之後,信都縣令家裏的婦女們就都好了。
王基聽說這件事後,就派信都縣令去管輅家,把這兩具屍體遷走的事告訴了管輅。王基對管輅說“我從小就好學《易經》,研究了好長時間,沒想到《易經》裏的神明之數竟然這麽神奇。”從此,王基就跟著管輅學《易經》,研究天文。管輅每次講解卦象的變化,分析吉凶的征兆,都講得特別細致入微,把其中的精髓都講了出來。王基聽完之後,覺得自己學了這麽久的《易經》,還是比不上管輅,這都是上天賦予管輅的才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於是,王基把《周易》收了起來,不再學卜卦的事了。
管輅的同鄉太原人聽說了這件事,就問管輅“你以前給王府君講怪事的時候,說老文書官變成蛇,老鈴下官變成烏鴉,這些人本來都是人,為什麽變成這麽低賤的東西呢?這是你在卦象裏看到的,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呢?”管輅說“如果不是天性與天道相合,誰會違背卦象而憑自己的想法亂說呢?萬物的變化是沒有固定形狀的,人的變化也沒有固定的樣子,有的東西會從大變小,有的東西會從小變大,本來就沒有什麽優劣之分。萬物的變化都是一樣的道理。就像夏朝的鯀,他是天子的父親;漢朝的趙王如意,他是漢高祖的兒子,但他們死後,鯀變成了黃熊,如意變成了蒼狗,這些尊貴的人也會變成普通的動物。何況蛇是符合辰巳方位的動物,烏鴉是太陽精華的棲息之處,這些都是騰蛇的明亮象征,白日的流動光影。像文書官和鈴下官,他們隻是用自己微小的身體變成了蛇和烏鴉,這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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