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管輅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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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輅別傳》裏還講了點細節。管輅被清河太守華表召去當“北黌文學”的時候,當地的士人都特別羨慕他。趙孔曜從發幹縣趕來,和管輅一見麵就說“你這肚子(指才華)裏有那麽多學問,卻隻能在這麽個小地方混,真是太可惜了。我聽說冀州的裴使君是個有本事的人,你要是能去他那兒,肯定能大展宏圖。”管輅聽了也很心動,就說“我可不是龍,哪能呼風喚雨。不過要是你真能幫我,我肯定全力以赴。”
    趙孔曜到了冀州,見到裴使君,說“我最近身體不太好,不是生病了,而是看到清河郡裏有個天才被埋沒了,心裏難受。”裴使君問“誰啊?”趙孔曜就說“平原的管輅,字公明。這人36歲,性格寬厚,和誰都沒矛盾,是個真正的才子。他看天文比甘公、石申還厲害,研究《周易》的水平也能和季主比肩。他就像懷揣著夜明珠的荊山璞玉,卻被埋沒在清河郡的小地方,太可惜了。您要是能把他召來,肯定能讓他大放異彩。”
    裴使君聽了,覺得趙孔曜說得有道理,就說“我正愁找不到有本事的人呢,這不就來了嘛!我馬上召他來。”於是,管輅就被召到了冀州。裴使君和管輅一見麵,就聊得特別投機,從早到晚都不覺得累。後來,裴徽又把管輅調到钜鹿當從事,接著又升為治中,再升為別駕。到了十月,裴徽覺得管輅的本事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就把他舉薦為秀才。
    管輅要離開冀州去洛陽的時候,裴徽囑咐他“到了洛陽,你會見到丁、鄧兩位尚書。這兩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對各種學問都很精通。特別是何尚書,心思特別細膩,說話特別巧妙,你可得小心應付。他可能會問你《周易》裏的九個問題,你得好好準備準備。”
    管輅聽了,笑了笑說“何尚書再厲害,也隻是在表麵上琢磨問題,還沒達到真正的神妙境界。真正神妙的東西,要從天地萬物的根源去探索,才能領悟無窮的奧秘。要是他問的九個問題都是高深的道理,那我自然會好好回答。要是他隻是在文字上繞圈子,那就不值一提了。我走之後,明年正月初一,冀州會有大風,風會吹倒不少樹。要是風是從乾位(西北方向)吹來的,那肯定是天象示警,到時候就別指望他和你清談了。”
    在十二月二十八日這一天,吏部尚書何晏邀請了管輅到他府上做客。當時,鄧颺也在場。何晏是個有權有勢的人,他聽說管輅卜卦算命特別厲害,就想試探一下管輅的本事。他問管輅“聽說你卜卦特別準,能不能給我卜一卦,看看我能不能當上三公(當時最高的官職)?”接著,何晏又問了一個問題“我最近老是夢見幾十隻青蠅(蒼蠅)落在我的鼻子上,怎麽趕都趕不走,這是啥意思?”
    管輅聽了何晏的問題,心裏明白何晏的處境不太好。他回答說“飛鴞(貓頭鷹)雖然是天下最普通的鳥,但當它在樹林裏吃桑葚的時候,也會發出好聽的聲音。我雖然不是草木,但也不能不盡忠。從前,舜帝有元、凱這樣的賢臣輔佐,周公旦輔佐周成王,都是小心翼翼、盡心盡力,所以才能讓天下太平。這些都是遵循正道的結果,不是卜卦能算出來的。現在您地位高得像山嶽一樣,權力大得像雷電一樣,但真正敬佩您的人少,害怕您的人多,這可不是長久之計。您要小心啊!”
    接著,管輅又解釋了關於鼻子的卦象“鼻子在相術裏是‘天中之山’,象征著高位。要是鼻子高而不危,就能長久保持富貴。但現在您夢見青蠅落在鼻子上,這可不是好兆頭。高位的人要是不謹慎,就會跌倒;輕浮的人會滅亡。您一定要想想怎麽避免盈滿帶來的災禍,想想盛衰的周期。《易經》裏說,山在地中是謙卦,意思是減少多餘的,增加不足的;雷在天上是壯卦,意思是不做不合禮的事。隻有減少自己的欲望,才能更加光明;不做壞事,才能避免失敗。希望您能學習文王的六爻之旨,思考孔子彖象的意義,這樣您才能當上三公,趕走青蠅。”
    鄧颺聽了不以為然,說“這些都是老生常談。”管輅反駁說“老生常談的話,不一定都是沒用的。”何晏聽了,笑著說“明年我們還會見麵的。”《輅別傳》裏還提到,管輅和何晏討論了《易經》的九個問題,管輅都回答得很明白。何晏說“你對陰陽的了解,真是天下無雙。”鄧颺問“你不是說擅長《易經》嗎?怎麽不談《易經》的辭義?”管輅回答說“真正擅長《易經》的人,不會隻在口頭上談《易經》。”何晏聽了,笑著說“真是言簡意賅。”然後又請管輅卜卦。管輅一番勸誡之後,何晏感慨地說“能看清事情的先兆,這是很難的;和關係不深的人說真心話,也是很難的。你今天做到了這兩點,真是德行高尚。《詩經》裏說‘心裏藏著的事,哪天能忘記呢?’”
    管輅回到家裏,把這些話都告訴了舅舅。舅舅覺得管輅說得太直白了,責備他說“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管輅回答說“和死人說話,有什麽好怕的?”舅舅聽了很生氣,覺得管輅太狂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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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正月初一,西北方向刮起了大風,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持續了十多天。後來傳來消息,何晏和鄧颺都被殺了。舅舅這才知道管輅說得沒錯,心服口服。
    《輅別傳》裏還提到,舅舅問管輅“你見何晏和鄧颺的時候,他們身上已經有凶氣了嗎?”管輅說“和災禍臨頭的人在一起,才能知道神明交錯的跡象;和吉祥的人在一起,才能體會聖賢的精妙。鄧颺的走路姿勢,筋骨不協調,身體搖搖晃晃,像是沒有手足,這是‘鬼躁’的征兆。何晏的麵色,靈魂好像不在身體裏,臉色枯槁,精神恍惚,這是‘鬼幽’的征兆。‘鬼躁’的人會被風收走,‘鬼幽’的人會被火燒死,這是自然的規律,無法掩蓋。”後來,裴徽問管輅“何晏的才華怎麽樣?”管輅說“他的才華就像盆裏的水,能看到的都是清澈的,看不到的都是渾濁的。他的學問很廣博,但不深入,所以不能成大才。他講老莊的時候,辭藻華麗但缺乏深度;講《易經》的時候,道理漂亮但多有虛假。華麗則道行浮淺,虛假則精神空虛。遇到上等人才,他的學問就顯得淺薄;遇到中等人才,他還能獨自發揮。我認為他是個小聰明的人。”裴徽聽了,說“你說得對。我和何晏討論老莊和《易經》的時候,總覺得他的言辭比道理更精彩,很難反駁他。而且當時大家都很崇拜他,讓我也覺得困惑。今天聽你這麽一說,我才豁然開朗。”
    有一天,管輅去拜訪魏郡太守鍾毓。鍾毓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和管輅一起討論《易經》的深奧道理。聊著聊著,管輅突然說“我可以通過卜卦算出你的生日。”鍾毓半信半疑,但還是讓管輅試試。結果,管輅一卜卦,就把鍾毓的生日說得絲毫不差。鍾毓大吃一驚,說“你太厲害了,讓人害怕!生死這種大事,還是交給天吧,可不能交給你這種人。”從此,他再也不敢讓管輅卜卦了。
    鍾毓又問管輅“你覺得天下會不會太平呢?”管輅回答說“現在是四九天飛的時期,正是大人物出現的時候,神武之人即將建立新的秩序,王道文明即將興起,天下怎麽會不安定呢?”鍾毓當時沒太明白管輅的意思。沒過多久,曹爽等人被殺,天下局勢大變,鍾毓才恍然大悟,原來管輅早就看透了一切。
    《輅別傳》裏還提到,鍾毓曾出難題考管輅,問了二十多個關於《易經》的深奧問題,自認為這些問題是精妙無比的難題。但管輅一聽,立刻對答如流,把卦象和道理解釋得清清楚楚,讓鍾毓佩服得五體投地。管輅還說“天地之間的事物,都是相互聯係的,生死也是相通的。文王雖然命短,但並不擔憂;孔子雖然年老,但並不害怕。卜卦就是要盡其所能,探究其中的奧秘。”鍾毓感慨地說“生是好事,死是壞事,這種悲喜之情,我實在無法超脫。我還是把生死交給天吧,可不敢交給你這種能算出生死的人。”
    後來,管輅又去拜訪了鄴典農石苞。石苞也是個有學問的人,他問管輅“聽說你們鄉裏有個叫翟文耀的人,能隱形,這事兒是真的嗎?”管輅笑著說“這不過是陰陽變化的一種技巧罷了。隻要掌握了這種技巧,連山川河海都能藏身,何況是一個人的身體呢?通過雲霧來隱藏自己,利用金水來消失蹤跡,隻要技巧熟練,這並不難。”
    石苞來了興趣,說“那你給我講講這背後的奧秘吧。”管輅解釋道“萬物如果不精妙,就不能成為神;技巧如果不精妙,就不能成為真正的術。精妙的東西是神靈的結合,智慧的相遇,這種微妙的結合可以通過天性來理解,但很難用語言表達。就像魯班不能解釋他的巧手,離朱不能解釋他的銳目一樣。孔子也說過,‘書上寫不盡所有的語言,語言也說不盡所有的意思’,這就是精妙之處。讓我來舉個例子吧。太陽在天上,光芒萬丈,照亮萬物;但到了晚上,連一塊炭的光都看不見。滿月的時候,月光清亮,可以照亮遠方;但到了白天,它的光連一麵鏡子都比不上。那些能躲避日月的人,一定是掌握了陰陽變化的技巧。陰陽變化的技巧適用於萬物,連鳥獸都能變化,何況是人呢?掌握了技巧的人能變得精妙,掌握了神靈的人能變得靈驗。這不僅適用於活人,死人也能通過這種方式顯靈。就像杜伯化為火氣,彭生托水變化一樣。所以,活人能隱身也能現身,死人能顯靈也能隱藏,這是萬物的精氣和遊魂在起作用,是人鬼感應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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