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了，下班晚高峰堵得嘀嘀嘀的鳴笛聲到處亂響。
    鄺凡回到錦繡花園小區，樓下除了警戒線，留下的警察並不算多。
    看熱鬧的也不多，炒菜做飯洗衣服輔導孩子作業，大家的生活都很忙碌，最多就是趴在自己家窗戶口望一望。
    鄺凡得以順利地回到家。
    家裏也沒有警察。
    他鬆口氣，走到窗戶前，把窗簾拉上了。
    對麵五樓，小陳打電話給鄭岩他們說“鄺凡一回家就拉上了窗簾，這人警惕心不小嘛。一看就是有鬼。你們那兒怎麽樣了？”
    鄭岩“進行中。”
    他們在一棟三樓的一戶人家裏，這家人的孩子就是當初壓力太大要跳樓自殺的那個，最後被鄺凡苦口婆心勸下來了。
    那孩子現在十八歲，已經休學在家兩年。當初讀了高一就因為跳樓的事被鄺凡確診焦慮症，到現在還沒好全，整個人臉色蒼白沉默寡言，看人像在看空氣。
    再看他們家，窗戶外都安裝上了防護欄，客廳的窗外也不例外，還有一層鐵絲網。
    談迦他們坐在客廳，談雪回作為“警方特意請來的資深心理醫生”，正在和家長聊天。
    對方家長歎著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得了這個病，不敢打不敢罵，我們也不容易，送她進好學校，舍不得吃穿都要給她吃好穿好……她爬到天台上，說不想活得這麽累了，要不是鄺醫生好聲好氣地勸她，她當時是真要跳下去啊……”
    談雪回問“不是說鄺醫生治療過了嗎，怎麽看起來還是沒有好轉？”
    “鄺醫生說這個病吃藥治療隻是一部分，更多的要靠家裏人安撫，別對她期望那麽大，最好在新環境裏待著。但我們辦了轉學還是沒好。”
    一句三歎，處處都透露著疲憊心酸。
    談雪回溫和地安撫，又把孩子叫過來，小聲交談。
    評估她的心理狀態能接受詢問後，鄭岩問“你之前和鄺醫生有過接觸嗎？”
    她點點頭。
    家長搶著代為回答“我們那時候不懂什麽心理問題，隻以為她不舒服，鄺醫生在小區碰到她，和她聊了聊，又上門來找我，讓我把她送到他的診所去。”
    鄭岩“那為什麽還會發生後麵的事？”
    家長沉默了會兒，說“我們沒有多餘的錢，去治療了一段時間，感覺沒用就沒去了。之後沒多久就……”
    他們聊起來，患者本人倒是不說話，談雪回幹脆把人帶到一邊去，問了幾個問題，她習慣了給孩子做情緒疏導，說話很溫柔，對方也願意開口說幾句話。
    談迦豎起耳朵聽了聽，基本都是問過去的症狀，心裏的想法，家裏人對她怎麽樣。
    她感覺沒聽出來什麽，但最後談雪回卻跟家長說要把孩子帶她那兒去免費治療。
    並且出去後告訴鄭岩他們“那個鄺醫生之前的判斷是錯誤的，她不是焦慮症，是抑鬱症。過度控製型自律，讓她的心理和精神都很容易繃斷。而且焦慮症和抑鬱症的治療方法、藥物，是有區別的，很顯然鄺醫生不僅沒有長期治療下去，還治療錯了。”
    所以這個孩子當年心理問題越來越嚴重，到了想跳樓自殺的地步。
    但鄺凡在她跳樓時，勸解的那些話卻很對症。
    鄭岩眉頭緊鎖“所以鄺凡會在治療患者的過程中出一些錯，或者故意引導患者家屬做出加重患者心理問題的事，讓患者陷入危險，比如這個孩子要跳樓，死者要縱火燒自己，最後再及時出現救下他們，得到別人的表揚，獲得名聲和源源不斷的患者。”
    這是在拿患者的命當遊戲玩啊，一不小心就會造成死亡，這次死者的事不就玩脫了嗎？
    比設計混混搶劫然後自己突然出現英雄救美的英雄還變態。
    他還懷疑“這次李鑫的死，不一定是鄺凡第一次玩脫，心理有問題的人本來就更容易出事。”
    就像死者李鑫不敢開門逃生一樣，本來不用死的，最後也死了。
    還真是喪心病狂的表演型人格。
    他們下了樓，和談雪回分開。
    天色擦黑，小區裏的太陽能燈已經亮起來，照得花壇裏的樹影投映在樓棟牆上。
    “我想到一個詞，”談迦忽然開口，“英雄綜合征。”
    鄭岩就像第一次聽說視覺思維者時那樣，很感興趣地問“什麽意思？”
    “這是種小眾的精神疾病，患者寧願遊走在犯罪邊緣，也要設計表別人陷入危險，再跑出來拯救對方，追求大眾的表揚，對於自己是別人的救星、是個英雄的言論評價欲罷不能。”
    她邊走邊說，講述的聲音在層層渲染的夜色裏，像搖晃的樹影一樣幽幽的。
    “類似事情在醫護人員之間發生得比較多，故意加重病人病情，再出手救治，變成病人相信、別人誇獎的救星，在縱火犯中也比較常見，先縱火再救火，輕鬆成為別人口中的英雄。”
    “這種人最開始的人際關係通常非常一般，沒得到過多少誇獎，所以非常在意別人的表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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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完這個詞，她又說“這個跳樓的女生應該是鄺凡的第一個實驗對象，或者說他是從這件事裏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變態樂趣，然後開始了後續的犯罪行為。”
    “因為這件事鬧得很大，他上了報紙，表揚來得比之前半輩子都多，那種爽能從尾椎骨一直竄到大腦皮層，吸了一樣沒辦法戒掉。”
    鄭岩消化了下這一大段解釋，沉默後說“果然是隻有想不到，沒有見不到的變態。”
    談迦望向六棟的某扇窗，鼻腔裏哼出聲沒感情的笑“可惜這次搞砸了，他的名聲岌岌可危，他心裏現在應該很暴躁。”
    小陳帶著人從六棟出來，跟他們說“我問過鄺凡了，他說今早滅火之後在花壇裏找東西，是在找自己的記錄本，當時為了救火救人，他把包先放在樓下了，結果包裏的記錄本丟了。”
    他還強調“回答的時候簡直遊刃有餘，還盯著我笑。”
    鄭岩問“患者名單拿到了嗎？”
    小陳攤手“他不給，說涉及患者隱私，他們簽了協議不能泄露患者信息。”
    “有恃無恐啊，是覺得我們就算把他當嫌疑人也找不到切實的證據把他送進牢裏？”鄭岩冷笑。
    談迦聳肩“但是這確實不好判。”
    不過知道鄺凡是嫌疑人了，針對性查，總能找出確鑿證據。
    凡是作案，總會留下痕跡，何況鄺凡本來沒想造成死亡，也就沒想過會引來警察，留下的線索就不會被清掃得太幹淨。
    他們從早查到晚，又從晚查到早，還當著小區人的麵把鄺凡帶回了警局，打算直接審問。
    沒想到姑姑談雪回突然打電話給鄭岩，送來一個新消息。
    鄭岩凝重的聲音讓大家都停下了交流。
    “你是說，那個女生在跳樓之前碰到過一個好像也在鄺凡診所出現過的人，跟她說了很多刺激她的話，才讓她想自殺的？”
    他腦子轉得飛快，立馬捂住聽筒吩咐小陳“去查一查三年前大張旗鼓報道鄺凡救人的媒體是誰，誰聯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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