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服氣。
    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天不服地不服的時候。
    每一次被人打倒在地上都要掙紮著爬起來。
    他學著電視裏的樣子張大嘴，大聲喊叫著，握緊了拳頭向敵人衝去。
    殊不知在喊叫的過程當中就已經卸掉了一部分力氣，又讓剩餘的力氣沒辦法集中。
    李小虎學著李鐵之前打架的樣子，壓低了身子。
    等到對方衝過來之後，一把撞在他的胸口上，直接把人往山崖下推。
    說是山崖，實際上就是以前開出來的梯田。
    隻是因為年頭實在太久長了不少雜草和雜樹。
    黃寶根“嗷！”的慘叫一聲便滾下了山去。
    李小虎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太陽穴上有根血管突突直跳，他望著漆黑的山崖咬了咬牙。
    這裏樹這麽多，且還有很多雜草，應該摔不死人。
    想著，並不回頭去看李鐵那邊的情況，因為光聽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就知道，那幫村民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罷了，即便手上握著武器，也沒辦法對李鐵造成什麽傷害。
    他往那茅草房衝了過去。
    一把抓住房門，使勁往外扯。
    整個茅草房隨著他用力的頻率都跟著搖晃了起來。
    鐵鏈嘩啦嘩啦直響，合頁哢哢呻吟。
    屋裏地上躺著黃美勤在黑夜之中瞪大了雙眼，她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心髒狂跳不止。
    有人來了！
    有人來救她了！
    會成功嗎？能從這裏逃走嗎？
    她劇烈地喘息起來。
    那幹涸的嘴唇開裂，濕潤的鮮血突然蹦了出來。
    此時的黃美勤感覺不到腥味，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那扇即將要被人扯開的門上。
    “嘩啦嘩啦嘩啦。”
    鐵鏈不斷摩擦發出聲響，隻是那聲音的頻率逐漸下降。
    很快，屋外的人停了下來。
    黃美勤愣了一下。
    她立即張大了嘴，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救……”
    後半個字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看見空間被撕裂，清冷的月光霸道的擠進了屋裏。
    那是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直接連帶著半麵牆把門給撕了下來。
    李鐵胸口微微有些起伏，他背對著月光往屋裏看了一眼。
    地上趴著的黃美勤衣不蔽體，渾身遍布傷痕，一頭原本幹淨利落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的。
    更別說她那深陷的眼窩和兩頰，以及肮髒的臉。
    老鼠發出“吱吱”的叫聲四散逃離。
    各種各樣的蟲子也受到了驚嚇，在黃美勤身上亂鑽。
    直到此時，黃美勤喉嚨裏卡著的那個字這才無意識的喊了出來。
    “命……”
    李鐵把外套脫了下來，蓋在黃美勤的身上，緊接著轉身離開。
    就在黃美勤為此感到疑惑的時候，下一秒，屋外響起了殺豬一般的慘叫聲，最後一切歸於寂靜。
    李小虎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從屋裏走了出來。
    又一陣清冷的風吹來，冷風裹挾著空氣中複雜的氣味撫過黃美勤的臉。
    她挺翹的小鼻子能勉強分辨出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尿騷味、還有眼淚濕鹹的味道。
    李鐵站在月光下，周圍是失去意識的村民。
    黃美勤那雙有些渾濁疲憊的眼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有村長、大伯、三叔、村口的老光棍，村裏的鐵匠，和村醫，還有……她的父母。
    “你不會恨我吧？”
    李鐵沒有回頭，語氣十分平靜。
    黃美勤嘴角一彎，晶瑩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滾落。
    一開始隻是小聲的嗚咽，到了後來便幹脆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盡力宣泄著自己的情感。
    她不斷搖頭，艱難地吐出四個字。
    “帶我走吧。”
    這片地方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了。
    這裏是惡魔的搖籃，住著比鬼怪還要可怕的一群人，平時他們是勤勞踏實的農民，可到了娶媳婦的時候，一個個把骨頭嚼得嘎吱嘎吱響，親閨女也不認了，法律也不管了。
    這樣的地方。
    黃美勤不想再待了。
    至於那一個跟她最親近的惡鬼，她也不想再管了。
    此時她隻想離開，去哪裏都好，隻要能離這裏遠遠的。
    下山的路上，夜鳥在歌唱，腳底下的枯樹葉和樹枝在伴奏，黃美勤的哭泣聲為之和鳴。
    抬頭望，月朗星稀，照亮了前行的路。
    照亮了等候在原地的那些村民，一張張驚愕的臉。
    李鐵走在前頭開路，無人敢阻攔。
    李小虎抱著黃美勤跟在身後，目不斜視。
    在眾人複雜的眼神裏，黃美勤離開了這個生她養她的小山村。
    狹窄的鄉村小道坑坑窪窪，如一條蛇一般盤山而行。
    車裏的人隨著車子晃動起來，讓人怎麽也坐不安穩。
    李鐵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坐著的黃美勤。
    她身上還披著剛才那件外套，雖然已經停止了哭泣，但眼神卻麻木的望著窗外。
    負責開車的李小虎感覺氣氛十分沉悶，隻是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任何安慰的話語對黃美勤來說都是殘忍的。
    任何讓她振作起來的語言都是無意義的。
    隻是這份沉默這份壓抑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些不安。
    他悄悄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李鐵。
    李鐵此時雙眼微閉，抱著胳膊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見狀，他幹脆也就不再管了，打算一切等回去之後再說。
    就在此時，地圖導航的語音突然開始播報。
    “前方一百米左轉，駛入國道，今天走過所有彎路，從此人生盡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