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人家說 ，“趕上月底開完 ，種點晚黍下霜前就收了……”
    東邊人家說 ，“我爹說來不及種別的就種點菘菜 ，多儲點好過冬 。不能長好還不能長賴了嘛……”
    大家一起幹活 ，一起暢想豐收。
    荒地也總歸是地 ，有些窮苦人家自己家土地還沒有五畝呢 。
    於家隔壁的王家也是一大家子全體動員 ，連兒媳都在地裏摳樹根 。山嘴村離這裏可不近 ，中午王家的老太太和孫女早早抬著籮筐來送飯 。看於家的午飯還沒送來 ，王家的家主招呼於老漢先過來喝碗水 ，流一上午的汗 ，人早都幹的不行 。兩家人圍在一起喝水敘話 ，商量著說這片荒地連棵大樹都沒有 ，回頭不如一起搭個草棚 ，中午有個歇息乘涼的地方 。
    人有了盼頭 ，精神麵貌都不一樣了 。
    這天提前下課的大王帶著趙川過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和諧火熱的勞動場麵 。
    雖才剛剛動工開荒 ，北郊還是一片荒草地 ，但大王從中看到了四個字 ，欣欣向榮 。
    大王騎在小棗身上正美著呢 ，趙川忽然變了臉色 。
    北方地平線上 ，出現了一隊快速逼近的馬隊 ，高頭大馬手持彎刀 ，足足有數十人之多！
    大王的眼神也很好 ，他這會兒也看見了那些紮著小辮子的騎手 ，一手持刀一手馭馬朝南直衝而來 。
    “不好！殿下快走！”
    北麵地裏的百姓已經開始驚叫四散逃跑 ，“北胡子來啦！”“快跑啊！！！“救命！！！”
    百裏靖看見騎手揚起手裏的繩索 ，像套牲畜一樣套捕他的百姓 。
    套住一個人後就拉緊繩索拖在馬後 ，家人不肯衝過去搶奪，壯年被繼續套住 ，老人直接一刀砍倒 。
    “快跑！”
    “啊 ——！”
    “救命！北胡子過來捕奴了！”
    “爹！快走啊！”
    整片荒地全是慘叫 。
    大王傻傻的看著雪亮刀光一閃而過 ，飆出的殷紅血線飛向天空 ，他瞬間紅了眼 。
    “趙川 ，迎敵！”
    趙川急得不行 ，試圖上前搶走小棗韁繩 。
    “殿下快走 ，太危險了！殿下！”
    看他不肯走，趙川點出兩人護送百裏靖回城 ，他自己留下應敵斷後。
    “殿下要是被抓走會死更多的人 ，殿下！你也不會用刀 ，我留下 ！周澤 ，趙二你們護送殿下回城 ，快！”
    百裏靖也不傻 ，很快反應過來此刻他留下隻會是累贅 ，他得快點回城 ，讓趙川帶著剩下幾人去幫忙 。他隻是懵了！這一切殘忍的像一場噩夢。
    騎手故意朝逃命的人群衝去 ，眼睜睜看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被卷入馬蹄之下 ，倒下後頭再也沒有抬起來……他含淚調轉馬頭 ，身後傳來囂張的大笑 。
    他們，他們隨意屠殺晉人取樂 ！
    小棗撩開蹄子快速往城門奔去 ，馬背上的大王嗷嗷大哭 。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
    一口氣跑進城 ，小棗帶著他全速橫衝直撞一路奔到了幽王府 ，連兩個護衛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
    街上的百姓好奇的看著一個小孩兒騎馬衝過街道 ，留下一路嗷嗷的哭聲 。
    這小貴人哭的真是傷心啊 ，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騎這麽好的馬 。
    百裏靖騎馬直接去了親衛營 ，讓張圖點了騎兵去支援 ，自己拉著小棗去了前廷 。
    他坐在上首一言不發 ，目光沒有焦距呆呆的看著殿門外 ，除了時不時把爪子送入口中啃一口 ，其他啥也不幹 。
    趙保聽說前麵出了事，跑來圍著他轉了幾圈 ，看大王全須全尾才放心。什麽也打聽不出來隻以為孩子小嚇著了 ，慢慢也消了音，不敢刺激他。
    很快薛相、徐太傅 ，王府的屬官知道消息都來了 ，百裏靖還是不說話專心啃手 。
    殿內寂靜的嚇人 ，直到趙川一身血汙的進來 ，百裏靖才抬頭看他 。
    “稟殿下 ，已經擊退越境捕奴的胡人 。張統領正在善後 ，傷者已經抬回城內救治 。”
    百裏靖咽了下口水 ，“百姓傷亡多少？”聲音沙啞艱澀 。
    趙川低頭 ，“城外百姓死亡27人 ，傷者31人 。我們的人…死了兩個 ，傷了3人 。張統領支援及時 ，胡人死了4個 ，剩下的逃了 。”
    他話落 ，殿內更寂靜了 。
    才死了四個！
    逃了！
    百裏靖覺得自己的憤怒都有了回音 ，“他們不是正規軍吧？隻是一小夥強盜 ，隨意越境過來就能輕輕鬆鬆帶走三十多條人命 ，人命？！”
    屬官們集體跪下請罪 。
    百裏靖眨著紅紅的兔子眼 ，問之前就在幽州任職的王郎官 ，“以前也有這種事嗎？本王來這麽久怎麽沒聽說？”
    “啟稟殿下，……偶爾 。秋收時節或者他們缺奴隸 ，偶爾會繞道支燕山南下騷擾幽州百姓 。規模不大 ，他們又不會進城 ，所以…大王剛來也沒人提起 。”
    大王嗷一下就從寶座上蹦起來 ，“這是小事嗎？！邊軍呢？就讓他們這麽越境了？！你知道那些百姓死多慘嗎！我要殺了他們！”
    殿內屬官又一起請罪 ，可是有什麽用呢 ，那死在馬蹄下的少年，再也回不來了 。
    事實就是上穀關的邊軍管不了這種小概率事件 。
    他們要監控的是鮮卑和匈奴的大軍 。
    “厚葬犧牲的士兵 ，每人賞五十兩撫恤銀 。”
    趙川跪地替同袍家人謝賞 ，百裏靖臉色蒼白 。
    回到寢殿他蒙著被子就嘩嘩的流淚 ，長這麽大他第一次直麵那麽多人的死亡 。前一刻大家臉上還帶著對新生活的向往笑容 ，後一刻就迎來了屠刀 。
    耳邊都是慘叫聲，閉上眼仿佛還能看到陽光下閃耀的血色 。
    趙保站在床邊默默歎氣 。
    他知道現在該勸勸殿下 ，可又張不開嘴 。
    他已經向趙川打聽過了事情經過 ，現在說什麽都很無力 。
    而殿下又是個靈透的孩子 。
    他就知道 ，來到邊郡遲早有這麽一天 。低頭守在床邊 ，心裏在大逆不道的罵老皇帝 。這麽個險惡地界 ，你封殿下這麽個孩子來就藩於心何忍 ！
    大王日記：
    【七月初一，幽州城。
    血色。
    慘叫。
    本王的世界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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