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
    道袍青年聞言不語，最先驚叫出聲的竟然是薛桐。
    少女的語氣之中是難掩的驚懼，不能動彈的身體在這一瞬間更加僵硬了。
    自己麵前這個所謂的商半仙，竟是元明界存世的幾大妖主之一的東海扶桑。
    薛桐喊完之後，她麵前那青年才緩緩開口：
    “比起扶桑，我還是更喜歡別人叫我商尋。”
    薛嵐坐在自己塌了的瓷胚之前，聲音之中帶著犀利的諷刺之意：
    “在這人世間行走得久了，是忘了自己是妖怪了？”
    青年像是被薛嵐刺痛，修長的手指從道袍寬大的袖口之中伸出來，輕輕按在了薛桐的後頸之上。
    “千年前就聽聞過狼君大人的脾氣不太好，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說完這句話，青年手底下稍稍用力。
    “疼疼疼！”薛桐一下子吃痛，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後腦勺被抽走了，伴隨著絲絲縷縷的疼。
    不算非常難挨，但是也不算是很好受。
    所幸這感受隻維持了一小段時間，等她回過神來之時，那道袍青年早就捂著自己的左手退到了幾步之後，指尖的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在五瓷鎮的青磚之上格外顯眼。
    薛桐恢複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在她的麵前站著一個身穿漆黑色繡金衣衫的青年，手中提著一把煞氣縈繞的長刀。
    單刀微微轉頭，在薛桐的頭上揉了一下：
    “沒事吧？”
    單刀出來相助，薛桐心裏懸著的石頭一下子放下來，少女對著青年輕輕開口：
    “我沒事。”
    她沒事，隻是覺得有些累。
    被單刀逼退到幾步之外的商尋此時已經緩緩直起身子，抬手看著指尖纏繞著的一縷魂氣。
    青年的語氣之中滿是幸災樂禍：
    “狼君大人真小氣，不過是……”
    他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察到一道比方才刀光更為銳利的氣息從身後襲來。其中隱隱蘊含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寒冰氣息。
    青年想要躲過，但是已經晚了。
    魂力化作的劍光同寒冰之力一同到達，將他的左手直接切斷。
    那僵硬的左手像是在瞬息指尖被寒冰凍結，落地的時候發出好大一聲脆響。
    與此同時，薛桐看見麵前不遠處的商尋麵色猙獰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一道冰藍色的光暈像是小蛇一般在他的體內遊走，所過之處。青年的身體竟然開始慢慢皸裂。
    像是久未下雨的幹涸土地一般。
    “薛嵐……你……”
    商尋捂著心口，指尖的翠色靈力和冰藍色的光暈糾纏上，直麵那攝人心魄的冰寒。
    不過是養在身邊的一個魂魄罷了。
    竟然隨身攜帶了薛嵐的一縷魂魄！
    這次真是虧大了，賠上了一具身外化身。
    薛桐看著商尋痛苦的表情目不轉睛，沒有發現那落在地上的斷手之上，一縷魂力緩緩回到了她的身上。
    薛嵐背在身後的手緩緩鬆開。女子的聲音傳入商尋的耳中：
    “前輩莫不是年紀太大了，不知道這元明界妖族的規矩。”
    “盲目地想要控製別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商尋目前神識所在的身外化身早就被薛嵐那縷猝不及防的寒冰之力徹底摧毀，再也無法構築。
    幾息之間便是落在地上，化為一堆淺灰色的粉末。
    “是商某逾矩了，落得這種下場確實活該。”
    青年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薛桐轉頭去看，發現與之前一般無二的青年緩緩從不遠處的小巷子之中走出來，手中多了一節青綠色的枝條。
    少女有些害怕，連忙躲到了單刀的身後。
    “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商尋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看得薛桐後背發涼。
    少女死死抓著單刀的衣服：
    “你是不是覺得我傻？”
    商尋聞言微微一愣，隨後很誇張地否定：
    “誰說的？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愛。”
    薛桐不知道剛剛自己麵前這個不懷好意的青年做了什麽，但是薛嵐卻是清清楚楚。
    若不是自己留在薛桐體內的那一縷魂魄出手，這人怕是早就將薛桐體內的所有魂魄都是抽了出來。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小係統剛剛差點兒就變成了初始之時那副沒有生機的樣子，再也無法複原，薛嵐的眼神就開始發冷。
    她一不高興，單刀當即就察覺到了，漆黑的長刀攜帶著獵獵狂風向著麵前的青年斬去，其中煞氣鋒利無比。逼得青年再次向後退去。
    薛嵐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前輩有話就直說吧。”
    兩人方才的交鋒，是對對方的一次試探。
    商尋試探了薛嵐的底線，然後發現這位狼君大人的底線高得可怕。
    碰都不能碰。
    青年語氣之中帶著深深的無奈：
    “商某原本有些事情想要和狼君商談的，但是看著眼下狼君的樣子，還是不要說的好。”
    青年周身開始縈繞起淡淡的青色光芒，越來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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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桐姑娘若是要找天啟柱就去五百年前的五瓷鎮之中尋吧。”
    薛桐知道她這是要走了。
    少女一下子心急了起來，在瞬間忘記了自己方才被人掐後頸之時的痛楚，在青年的身體快要消失之前開口：
    “薛嵐的眼睛在哪裏？”
    商尋像是被薛桐的問題驚了一下，青年在青色的光芒之中微微歪頭：
    “狼君大人的眼睛？”
    青年突然是放蕩地笑了起來，腳下的青色光芒像是活物一般將青年托舉到薛桐麵前。
    “你還真是……”
    青年的笑停不下來，看著像是想到了什麽極開心的事情一樣。
    “怎麽說呢，這位小桐姑娘。”
    “元明界的大道之上，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夠站上去的。”
    “與其在這裏問我她的眼睛在哪裏，不如去讓狼君大人仔細想想，自己把那雙眼睛，壓在了哪裏……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的身影帶著尖利的笑容消失在天穹之上。五瓷鎮之中的百姓對於方才的交鋒絲毫沒有察覺。
    唯有薛桐站在原地，有一種徹體冰涼的感覺。
    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抖：
    “薛嵐……我們好像……”
    好像一直沒有想過，薛嵐自己將眼睛挖出來的可能性。
    薛嵐於五瓷鎮的幻境之中輕輕鬆了一口氣。
    腦海之中回想起自己上一世前往萬蜮郡的畫麵。
    燼光跟在她的身後，對她說：
    “妖軀法體受損，你之後都回不來。”
    原來是這樣啊，這雙眼睛。
    女子輕輕開口安撫薛桐：“其實也不錯，等我以後記憶恢複了，不就知道它在哪裏了？”
    薛桐聽著薛嵐輕鬆的聲音，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怎麽沒想到你之前還做過小美人魚呢？”
    “你當時腦子到底是怎麽想……”
    也許薛嵐上一世，真的經曆過比她所猜想的更痛苦的事情，讓她拋卻一切記憶，甚至獻祭自己的身體來到這裏……
    但是她就是……
    薛桐說不出話了，少女假裝眼睛裏麵進了東西，邊揉眼睛邊開口：
    “那現在做什麽，商尋說天啟柱要到五百年前的五瓷鎮之中找，我從哪裏到五百年前的五瓷鎮之中？”
    薛嵐看著少女輕輕笑了一下：
    “巧了。”
    “什麽巧了？”
    “我現在就在五百年前的五瓷鎮之中！”
    “好，那既然你在……等等。”薛桐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
    “你不是在在萬工坊之中參加試煉嗎？”
    薛嵐將那不久之前歪倒在一邊的瓷胚扶起來繼續揉捏，邊揉邊回答薛桐：
    “你別擔心，我沒有跑。”
    “我隻是被萬工坊的器靈丟進了一處秘境之中。”
    薛嵐嘴角微微勾起，語調拉長：
    “而這處秘境，正是五百年前的五瓷鎮。”
    “不是這麽巧的嗎？”薛桐忍不住開口：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還沒有瞌睡就提前送枕頭的事情嗎？”
    少女的語氣之中還是帶上了擔憂。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要是隻是個幻境呢？畢竟這是和你溯日鏡齊名的萬工箱。”
    薛嵐輕輕笑了一下，原本還有些瓶子形狀的瓷胚在她的揉捏之下已經變成了一塊瓷泥。
    薛嵐用這塊瓷泥捏了兩隻小動物。
    一隻小貓，一隻小老虎。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啊？”薛嵐言語之中帶著欣慰的笑意。
    薛桐有些無語：“我可是係統啊薛嵐，我自己就是一個藏書閣，會把宿主的一切話語都記下來。”
    “這世界上，沒有比我更詳實的數據庫了！”
    少女的語調微微上揚，眉飛色舞之間看上去對自己十分滿意。
    薛嵐給手中的小貓兒捏了耳朵，指尖沾了一點水去磨平瓷泥上麵沾著的指紋，語氣調侃：
    “我的每一句話都記得？”
    “是，你的每一句話都記得！”
    薛嵐在一邊的陶罐之中洗了洗手，隨後給薛桐鼓掌：
    “果然厲害！”
    薛嵐左手支著下巴看著麵前的兩隻小動物，低垂的眉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樣。但是實際上卻在傳音回答薛桐之前的問題：
    “關於幻境的事情,我之前也想過是不是萬工箱的器靈憑空構建的。”
    “但是就在方才，我篤定它不是虛構出來的幻境。”
    薛桐往五瓷鎮裏麵走了幾步，在一個茶攤上麵坐下來，隨手要了一壺茶，隨後好奇開口：
    “此話怎講？”
    “我和扶桑說話了啊！”薛嵐笑著開口：
    “我之前也以為五瓷鎮是萬工箱的器靈締造出來的幻境，但是為了試煉又不能貿然使用妖魂之力打破……”
    “但是剛剛你為了我使用了妖魂之力。”少女急切的話語打斷了薛嵐的話，隨後就是一連串的詢問：
    “你那邊現在還好嗎？”
    “幻境出問題了沒有？”
    “小桐！”薛嵐叫了一下少女的名字，但是少女卻像是著魔了一般，自顧自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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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過去幫你嗎？”
    “我有辦法進去的……”
    “薛桐！”
    薛嵐嚴厲的聲音像是尖刺一般紮入薛桐的腦海之中，一瞬間將薛桐驚醒。
    少女在桌子麵前緩緩抬頭，看見了麵前滿麵笑容的茶攤老板。
    “姑娘，您的茶。”
    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還是對著茶攤老板笑笑：
    “謝謝店家。”
    等到老板離開之後，少女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薛嵐，我這是怎麽了？”
    薛桐的聲音有些顫抖，少女似乎從方才的偏執之中發現了什麽。
    “是剛剛的，扶桑？”
    薛嵐輕輕歎了一口氣，留在薛桐體內的魂力緩緩修複著少女方才被撕扯的魂魄。
    “沒事的。”
    薛嵐在係統空間之中將自己裏裏外外檢查了好幾遍，都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麵前的光屏上麵是極其冰冷的四個大字：
    “一切正常。”
    薛桐輕輕念著這四個字，隨後露出一個比笑還難看的笑容。
    少女捧著方才茶攤老板替自己倒好的一杯茶水，指尖感受著瓷杯之中傳來的溫度，好久好久都沒有說話。
    兩方世界，好似都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薛嵐看著低落無比的少女，有一種自己養的花被人揪蔫兒了的感覺。
    “薛嵐，我覺得我可能需要檢修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係統了。
    薛嵐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中飛快思索著怎麽讓薛桐打消這個念頭。
    心魔和薛嵐在部分事情上麵心意相通，此時幸災樂禍開口：
    “你養的花要把自己揪成光杆了，狼君大人怎麽不說話？”
    狼君大人懶得理她，女子試探著對薛桐開口：
    “其實……現在這樣挺不錯的。”
    薛桐搖頭，少女語氣堅決：“我八成是中病毒了，需要係統重裝。”
    薛嵐聽不懂，但是從重裝兩個字之上也猜出這不是什麽好事！
    薛嵐：“你最好別……”
    薛桐疑惑歪頭：“為什麽？”
    為什麽？
    薛嵐很想和薛桐解釋一下，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阻止薛桐去重裝！她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薛桐要是變回一開始的樣子，對薛嵐來說就像是剛鑄好賦靈的神兵叫著喊著把自己變成了一堆材料。
    做夢都不要想！
    薛嵐清清嗓子：“過一段時間再去吧，現在還有正事要做。”
    薛桐現在是乖乖做事的好孩子，聽見這句話立馬開口詢問：
    “什麽正事？”
    “我剛剛說了，我這邊的五瓷鎮不是幻境，但是也有可能不是真實的五百年前的五瓷鎮。”
    “不是……真實的……”
    薛嵐擺擺手：“你別思考！”
    薛桐立馬住腦！
    “不是幻境，也有可能是時空之中截取的一片，鏡子的投射。”薛嵐從自己腰間取下那隻瓷蝴蝶，在上麵刻上了一個”薛“字。
    “具體是什麽情況，我們來做個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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