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簾子微微搖動，明媚的日光一線落在薛桐的眼睛上麵，照亮那雙形狀漂亮的眸子。
    琥珀色的瞳孔緩緩泛起一層粼粼的水光。
    虞姝伸出一隻手在薛桐眼前晃了幾下。
    少女像是突然變成了木偶，一動不動。
    “桐兒？”
    虞姝輕輕開口，叫了一聲薛桐的名字。
    “嗯？怎麽了？”
    身邊的少女驟然回神，轉身對著虞姝習慣性露出一個笑容：
    “怎麽了，五姐姐？”
    虞姝看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越過少女纖長濃密的睫毛，緩緩落了下來。
    虞姝側身麵對著少女，語氣溫和：
    “怎麽了？”
    “怎麽哭了？”
    薛桐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沒事，想到了一個故事。”
    少女揉了兩下自己的眼睛，隨後又對著虞姝笑了一下，再次重複：
    “五姐姐，我沒事。”
    虞姝很想要再問一下，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出聲。
    薛嵐似乎是聽到了兩人之間的對話，女子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薛桐的耳中：
    “你哭了？是讚同我的觀點了嗎？”
    少女沒有回應她，周圍一片靜默。
    大約過了一刻鍾之後，少女有些沉悶的聲音傳來：
    “你當時決定回撥時間的時候，想的是什麽？”
    薛嵐似乎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薛桐聽見了衣服布料緩緩摩擦的聲音。
    “當時想著……”
    女子的聲音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
    “當時想著，不過是重來罷了。”
    薛桐一下子就是炸了：
    “什麽叫不過是重來罷了？”
    薛嵐當時把溯日鏡給了她，又獻祭自己的魂魄回到了從前。
    根本就沒有重來的機會，是徹徹底底的死局。
    薛嵐的語氣有些弱弱的：
    “其實還好吧，最起碼我還可以見見明秋他們，也可以見到燼光……”
    “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
    少女的聲音打斷了薛嵐的自言自語，薛桐在這時候顯得有些格外不講情麵：
    “回到過去對你來說百害而無一利，但是唯有見到那些逝去的人。”
    “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
    薛嵐開口反駁她，語氣之中滿是輕快的笑意：
    “狼君大人沒有這麽傻。”
    薛桐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咄咄逼人：
    “但是薛嵐有。”
    薛嵐無奈地笑了一下，順著少女的話往下說：
    “但是我不能。”
    她確實想過若是薛桐選擇一直留在自己的世界不回來，自己還可以看見那些舊人。
    哪怕玄煌宗覆滅的結局不變，但是至少是相見。
    死在所有人之前，便不算是很痛苦的分別。
    但是薛嵐知道自己不能這樣。
    女子的聲音柔軟溫和：
    “我確實思念那些舊人，想要回到過去。”
    “但是死去的人不止他們……”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鏖戰之中，死去的不止她的舊人。
    她將自己與元明界的存亡聯係在一起，從決定插手之時開始，便無法輕易抽身。
    薛桐忍不住開口：
    “你有時候……擁有一種殘忍的清醒。”
    殘忍地洞悉著一切，殘忍地推動著一切。
    但是這些薛桐已經不想要計較了。
    薛嵐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習慣性地忽視自己的願望！
    “殘忍的清醒？”薛嵐重複了一遍薛桐的話，語氣有些愉悅。
    “說的沒錯！”
    薛桐翻了一個白眼：
    “你夠了啊，不是在誇你！”
    “咦，不是嗎？”
    “不是！”薛桐抱緊手中的劍。
    “就算是曾經高高在上的狼君大人，一切都要為了族群著想。”
    “但是現在是在下界，你又沒有什麽特別高大上的身份。就不能正視一下自己的願望嗎？”
    “我……”薛嵐蠢蠢欲動，挺起胸膛。
    “萬工坊現任坊主在此！”
    “就算你是萬工坊的現任坊主，你也不是木頭是不是？”
    薛桐語氣之中滿是無奈。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元明界這些天才在道上麵走入歧途，其實一半都是心理問題導致的是吧？
    “好的，我現在有個願望！”薛嵐歡快地開口。
    “什麽？”
    事出反常必有妖，薛桐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我這邊萬工坊有個計劃，需要把生出來的道心毀去！”
    薛桐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
    “不是這種事情你說的這麽輕鬆？”
    薛嵐捂住耳朵，但是薛桐的尖叫聲還是傳了進來。
    “這是願望嗎？”
    少女的聲音陰冷無比：
    “薛嵐你說說這是願望嗎？”
    薛嵐試探著點點頭：“算是……吧。”
    薛桐擺擺手：
    “你還是不要正視自己的願望了。”
    “自己偷偷去做吧，不要來氣我。我現在有事要做了！”
    薛嵐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你是不是嫌我煩了，你根本就沒有事情要做！”
    “你就是嫌我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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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桐歎了一口氣，懷抱著寶劍的少女輕輕抬手，掀開了馬車小窗之上的簾子。
    在小窗外麵，正有一個騎著玄黑戰馬的蒙麵男子等著她。
    看見薛桐掀簾子，那男子微微垂首，聲音低沉：
    “屬下見過六殿下。”
    薛桐在男子身上掃了一眼：
    “呈虎營？”
    一邊的虞姝聽到這三個字，心中微微一跳。
    大虞朝呈虎營，乃是臨德帝養在京城外麵的秘軍，隻有臨德帝可以調動。
    “你跟上來幹什麽？”薛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懶散。
    “奉陛下之命，護送邢大人及其夫人回京。”
    薛桐有些不解：
    “你要護送自己偷偷跟在後麵不就行了，為什麽非要來見我？”
    那蒙麵男子沒有明說，隻是再次重複了一遍：
    “奉陛下之命，護送邢大人及其夫人歸京。”
    薛桐忍不住笑了一下，虞姝看見少女趴在小窗上麵，聲音之中滿是笑意：
    “意思是你要單獨帶邢老及其夫人歸京？”
    那蒙麵男子點點頭。
    薛桐忍不住笑了一下。
    提前讓人接走邢陵崇二人，留下她和虞姝對付幾個皇子後麵的刺殺。
    真是好一個生性多疑的死鬼老爹啊。
    若非現在是變法的緊要關頭，她真想回京擰了臨德帝的腦袋。
    天天就知道猜猜猜，兒子女兒一個個試過去。
    不嫌心累。
    當然，無論心中如何罵罵咧咧，薛桐麵上還是笑意盈盈。
    “好說，我和五姐姐想要和邢大人說幾句話。”
    “殿下請便。”
    薛桐轉頭看著虞姝。
    “走吧五姐姐，邢大人那馬車大。”
    少女的語氣依舊輕快，但是臉上的笑意在方才轉頭的一瞬間便是消失了。
    虞姝輕輕點頭，跟著薛桐下了馬車。
    兩人一下馬車，發現整個車隊已經被呈虎營的人包圍了，完全停滯不前。
    在邢陵崇夫婦所乘坐的馬車旁邊也有一個騎著戰馬的人，看身上的盔甲，品級明顯要比方才那人高。
    看見薛嵐兩人走過來，那人下馬對著薛桐行禮：
    “屬下見過殿下！”
    “你好啊，我們要和邢大人說說話，你要聽聽嗎？”
    “屬下不敢。”
    “不敢？”薛嵐將虞姝送上馬車。
    “那就讓你的人讓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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