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魚會，薛姑娘。”
    最後一絲淡青色的妖氣消失在青臨江之上，李清看了一眼腳底下不斷蕩漾的小舟，喃喃開口。
    她當年渡劫的時候不小心牽扯了一對在青臨江之上討生活的祖孫，是薛嵐出手替她了解了因果，之後又將重傷未愈的她送到這對祖孫家療傷休養。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那家漁人將當年身著紅裙的薛嵐當作青臨江中修行有成的紅魚，塑像供奉在家中多年。
    李清輕輕甩袖，腳底下在江麵之上不斷搖晃的小舟便是靜止了下來，江神娘娘金眸明亮，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阿青。”
    良久之後，舟上女子對著不遠處平靜的水麵輕輕開口。
    一陣微弱的水流聲之後，漆黑的水麵之下探上來一個三角形的大腦袋，那是在青臨江之中修行多年的一條青色巨蟒。
    巨蟒緩緩遊向小舟，從船頭上來，最後在李清麵前化為一個身著翠色薄紗的美豔女子，聲音柔和清冷：
    “娘娘！”
    李清看著麵前的青衣女子：“紅魚會的事情，我全權交予你去辦，切莫出錯。”
    “屬下遵命。”
    青衣女子再次化為巨蟒，遁入青臨江之下，在漆黑的江麵之上留下一圈圈淺淡的漣漪。
    李清沒有回到自己水下的洞府，而是化為龍身溯流而上，一連穿過好幾座城池闖入了大禮朝邵依郡的夜雨之中。
    明程的墓在一條小河的邊上，小河和青臨江相連，
    連綿不斷的細雨之下，墓前的枯草葉不斷顫抖，上麵掛著晶瑩剔透的雨珠。
    李清沒有撐傘，冰涼的雨絲落在她的肩膀之上，泛起絲絲縷縷的潮意。
    一襲黑衣的女子輕輕彎腰，抬手散去了墓碑上麵的雨珠。
    “明捕頭。”李清輕輕開口：“我來找你說說話。”
    “青臨江沿岸去年也沒有被拐的孩子。”
    青臨江流域之內所有的孩子從出生的時候就借助魚燈勾連了青臨江的水脈，受她和流域之內十五城城隍庇佑，再無丟失之禍。
    江神娘娘將手中一直緊攥著的銅錢放在明程的墓碑之上：
    “今年有薛姑娘的消息了，她現在師萬工坊的新任坊主，依舊是很厲害的仙人……”
    女子低啞的聲音散入了如酥細雨之中，夜色一片靜謐。
    戰傀府，黑塔之下。
    正在煉器的薛嵐舉起右手的手腕，看著上麵不斷發燙的兩根紅線。
    那兩根紅線纏繞在一起，一根鮮豔無比，另一根卻顏色暗淡，看上去像是燃燒到盡頭的一捧灰燼。
    女子沙啞地開口：
    “明程。”
    明程的死訊是薛桐帶給她的，彼時薛嵐正在閉關替單刀重塑刀身。
    她早知道明程會死。
    無論是第一次相見之時看見的淺淡命途，還是之後臨雲郡城之中每況愈下的聖體狀況，都告訴薛嵐明程會死。
    她想過要救她，但是最後被明程拒絕了。
    半生致力於解救那些被拐賣孩子的明捕頭有著自己的驕傲，決意赴死，葬於流水之畔，生命川流不息。
    都說人死如燈滅。
    薛嵐指尖撥動了一下手腕上麵的紅線。
    可是記著她的人還沒死去，記憶便會一直存在。
    無法被遺忘的人和事，就是不朽。
    “你在看什麽？”
    耳邊傳來薛桐帶著些許疑惑的聲音，薛嵐手腕輕輕一抖收起紅繩：“沒什麽，隻是有些懷念。”
    薛桐一下子來了興趣，少女淺笑著詢問：“在回憶什麽？”
    薛嵐抬手，指尖靈光牽扯著冶煉台上的材料一股腦兒飛進了爐子之中，不同熱度的異火從爐子裏麵飛出來將不同的材料包裹住。
    薛嵐的聲音歡快：
    “小桐，破界之後我們去見見明程吧！”
    煉器洞府裏麵一下子寂靜了下來，良久之後薛嵐才聽到了少女的回應。
    “好！”
    除卻來戰傀府的第一天接二連三遭受師長的鞭笞以外，薛嵐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過的非常平靜，每天的日常就是睜眼後冶煉爐，閉眼前冶煉爐，兩眼一睜就是揮錘子。
    第一次跟著薛嵐長久煉器的小桐姑娘表示：“其實你也是命苦的。”
    頭上綁著抹額的狼君大人轉頭看著她，灰白的眸子之中滿是錯愕：“你才知道啊。”
    女子將錘打好的鐵塊放入水缸之中，臉上浮現出一抹淒然的笑意：
    “我們煉器的都這樣。”
    薛桐：“你們煉器的？”
    少女一語紮心：“林肅就不這樣。”
    薛嵐毫不留情地回懟薛桐：“他不用考慮客戶需求的，和我能一樣嗎？”
    少女想起來林肅那些審美清奇的作品，難得讚同點頭：“那確實，要是讓我選煉器師的話，我肯定找你。”
    薛嵐抬手在懸浮於半空之中的圖紙上麵劃拉了幾下：
    “謝謝老板的信任，我會加油的。”
    薛桐抱臂笑著開口：
    “小薛要加油幹！”
    小薛瞪了她一眼，並且覺得她有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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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幾息之後，無所事事的小桐姑娘抱著懷裏的一大堆材料罵罵咧咧。
    少女勉強騰出一隻手打了一個響指，身上那一件淺黃色的寬袖長衫就變成了窄袖的方便幹活的樣式，如墨般的黑發也高高束起。
    “我感覺你沒有把我當妹妹。”少女認命地挑揀著材料，從裏麵挑出來一塊很像小蛇的源晶塞進了自己的儲物袋裏麵。
    將少女動作看的明明白白的狼君大人輕輕“嘖”了一聲。
    “先不說我有沒有把你當妹妹。”
    “你是不是真把我當瞎子了？”
    對於狼君大人的控訴，薛桐不以為意，少女接著又光明正大偷了一塊很漂亮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礦石，隨後雙眼清澈地看著薛嵐：
    “你不就是瞎子嗎？”
    薛嵐無話可說，張牙舞爪地過來救下自己的材料：
    “好了好了這裏不需要你了，你有新任務。”
    “什麽新任務啊？”薛桐見縫插針地抓了一大把靈石塞進自己兜裏。
    薛嵐睜大眼睛，痛心疾首：“你要幹什麽？你從哪裏學的？”
    薛桐看著她不說話。
    薛嵐：“你就不能學點兒好的？”
    少女嘿嘿一笑：“學別的難度有點高，你快說有什麽任務！”
    薛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青柳那邊的動靜可能會擾動下界地府，雖然虛冥川已經拜托掌教師伯去商議了，但是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去幫我找一下塗山前輩，這月十五，我們去謝催城地府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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