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顧尊師重道多年，薛嵐終於得到了自己的報應。
    師和道都看她不順眼。
    “前輩，晚輩有個問題想問。”
    剛剛被天道教訓完又被靈元子追著抽了一頓的狼君大人坐在商尋對麵，神色認真無比：
    “我有一個之前特別聽話的師尊突然叛逆了，我該怎麽辦？”
    商尋白了這人一眼，隨後輕飄飄開口：
    “去找他師尊，我與那位微和道友有些交情。”
    薛嵐輕輕揮袖，一套淺藍色的茶具便是從女子寬袖之中飛了出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大可不必，冤冤相報何時了。”
    說完這句話，假裝大度的狼君大人從儲物袋裏麵拿出道玄子之前給的傳訊符籙，心中盤算著如何添油加醋給靈元子添堵。
    “收拾師尊的話，師伯好像就夠了。”
    商尋起身拿起桌子上麵的茶壺倒了兩杯茶：“道友心胸寬廣，晚輩自愧不如。”
    對麵碎碎念的女子突然停下了聲音，一雙圓潤的灰眸在渡劫之後愈發晶瑩剔透，像是上好的寶石一般，就那麽靜靜盯著他。
    青年不解：“我臉上有東西？”
    薛嵐搖搖頭：“那倒不是，隻是覺得前輩未必太過委屈自己了。”
    她抬手指了指傍晚有些灰暗的天空：
    “昧著良心說話是會遭雷劈的。”
    商尋無語地看著麵前這個不久之前剛剛被雷劈過的人，陰陽怪氣道：
    “道友言重了，於招惹天雷一道上，還是你更勝一籌。”
    青年說著指尖微動，石桌之上倒好的一盞清茶便是飄到了薛嵐手邊，被女子輕巧接住。
    商尋環顧四周，淺笑著開口：
    “怎麽不見小桐姑娘？”
    薛嵐喝茶的動作一頓，隨後頗為不解地開口：
    “我元明界的事情，前輩為何總是惦記一個外界的小姑娘？”
    “沒什麽，隻是從來沒有見過那般靈動的異世之魂，好奇罷了。”
    “好奇？”
    薛嵐輕笑一聲，隨口問他：
    “前輩去過九天魔域嗎？”
    商尋緩緩搖頭：
    “未曾。”
    “九天魔域不錯，裏麵有的是高階的魔族，前輩也可以好奇好奇。”
    “絕對不虛一行！”
    商尋沒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
    “狼君大人這張嘴啊。”
    “沒辦法！”薛嵐笑得張揚，周身的寒氣不斷逸散而出，石桌之上覆上了一層雪白的寒霜。
    “狼族不像草木精靈那般終年居於一處……”
    女子上下打量著商尋，沒有點名道姓卻是意有所指：
    “行走世間見過的人和妖多了，難免說話刺耳。”
    商尋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溫和平靜地像是被薛桐罵了多年的心魔：
    “那確實。”
    薛嵐有些不開心，女子敲敲識海之中的心魔，切切嚓嚓發揮自己的碎嘴子威能：
    “脾氣越好挖坑越深，來者不善。”
    正在識海冰湖之中研究那雙色蓮花的心魔聞言犀利出聲：
    “找你的人什麽時候善過了，閉嘴吧你。”
    薛嵐：“你罵我，你等著！”
    心魔早就適應了這人一哭二鬧三找妹的手段了，女子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十分敷衍地擺擺手：
    “我等著呢！”
    狼君大人不知道第多少次對上心魔，铩羽而歸！
    商尋看著女子臉上微小的表情變化忍不住輕輕一笑，開門見山道：
    “狼君大人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和權道友的棋局？”
    “你和權蘅道尊的棋局？”
    回神的狼君大人嗤笑一聲，聲音之中滿是無可奈何：
    “前輩怕是沒見過我下棋，玄煌宗有不少人和我摔過棋盤。”
    商尋輕輕搖頭，聲音淡然：“那不重要。”
    青年抬手在桌麵之上輕輕一點，堅硬的桌麵竟然從中間蕩開一圈圈漣漪。
    一方半透明的棋盤緩緩出現在漣漪之上，青年指尖幻化出一顆晶瑩如玉的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之上。
    “元明棋局之上無關棋藝，隻談謀算。”
    “無關棋藝？”薛嵐一聽這話便是來了興趣，女子坐直身體，指尖憑空出現了一枚黑子。
    “那我這樣也行？”
    女子指尖黑子拖著黑白二色的法光落在棋盤天元之處，棋盤之下的平靜水麵之上激起巨浪，沾濕了薛嵐的袖子。
    準備接著落子的商尋指尖捏著一顆白子，表情微微錯愕。
    沉默了一小段時間之後，他淡淡開口：
    “定鼎天元，薛道友當真要如此？”
    薛嵐笑意明媚，身上傾瀉而出的寒氣將桌麵之水全部凍住，簇生出尖利的湛藍色冰錐：
    “前輩有所不知，薛嵐一向如此。”
    這棋是下不下去了，商尋揮手收去棋盤之時忍不住開口：
    “我可算是知道為什麽天道那麽討厭你了。”
    薛嵐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怎麽，你也討厭我想要招雷劈我？”
    “那倒不至於。”
    商尋翠色的瞳眸之中流轉著淡淡的金色，青年語氣輕鬆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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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你心甘情願加入，商某才會驚訝不已。”
    桌上半盞茶湯漸漸冷下來，商尋看著順著謝催城中軸線漸漸落下的太陽開口：
    “金烏負日由西向東，萬世不絕。”青年感歎了這麽一句，隨後看著薛嵐：
    “你見過烏妲嗎？”
    薛嵐點點頭：“謝催城之中有金烏精魄，薛嵐僥幸得了，見過那位金烏前輩。”
    商尋看著薛嵐，並未從這人身上察覺到金烏的氣息。
    薛嵐看他這副樣子，沉聲開口：
    “薛嵐此前為了喚醒自己被封印的記憶以炎陽烈焰灼燒妖魂，烏妲前輩便是在那時消散了。”
    對麵的青年微微一怔，隨後釋然開口：
    “消散了便是消散了吧。我這次來原本就是為了招攬你，如今招攬失敗，也該走了。”
    青年邊說話邊起身，隨手拿起桌子上麵的鬥笠戴在頭上。
    “前輩這事情做的沒有道理。”
    身後傳來薛嵐清越明朗的聲音：
    “薛嵐不入棋局，您應當殺我以絕後患。”
    “明知故問。”
    一襲道袍的青年手中舉著布幡，瀟灑地開口：
    “我和權蘅誰也不服誰，誰也奈何不了誰。”
    “隻有你，可以繼續維持元明界的人妖平衡。”
    “也隻能是你了。”
    迎著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青年緩緩向著遠處走去，步伐穩健，瀟灑自然。
    仿若自此一去，再不歸來。
    “前輩，烏妲前輩有話讓我告訴你！”
    商尋身子微微一頓，隨後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化為一道淡青色法光飛向天邊。
    可是薛嵐還是扯著嗓子喊出了那句話：
    “她說，千年萬年，烏妲永遠懷念！”
    神樹分崩離析，一半佇立於東海，頂天立地。
    一半遊走於人世，不斷奔波，如今落荒而逃。
    但是總有一隻萬年前的神鳥在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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