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域天色將暗，薛嵐吭哧吭哧解開自己布下的重重禁製，隨手拎著祝河跳下輕雲，向著下方魔獸肆虐的群山而去。
    薛桐趴在雲邊上，聽見下麵女子清朗的聲音：“你們先在上麵等一會兒，我清理一下。”
    薛嵐並沒有帶著祝河直接落在地上，女子腳尖在空中輕點，周邊的霧氣和輕風便是自動匯聚在她的腳下，在半空之中為她搭建出一個個無形的台階。
    她提著祝河踩著這些台階而下，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生出湛藍色的冰簇，四散開來的時候化為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全部向著山中群魔招呼過去。
    冰箭入體，穿心之後化為一灘溫柔的春水，低階的魔獸來不及尖叫就失去了聲息，遍地橫陳的魔屍之上飛出來一縷縷灰色的氣息，緩緩向著不遠處的六座山峰飛去。
    “果然。”
    黑衣女子緩緩落地，鬆開手中提著的祝河，輕輕開口。
    祝河從地上站起身，原本隱於身後的行鶴劍緩緩浮現出來，被青年握在手中。
    祝河的聲音之中難得帶上了些許冷峻：
    “這些魔魂……師姐！”
    薛嵐對祝河輕輕點了點頭：“離魔域越近，魔魂流逝的速度越快。”
    女子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後對著祝河鄭重開口：
    “師姐有事情要告訴你。”
    “關於宮遠師兄的事情……”
    薛嵐語氣舒緩平靜，一字一句地將自己所知地事情全部告訴祝河，包括搜了暨平魔魂的成果。
    祝河臉上的表情從憤怒到絕望，最後沙啞無望地開口：
    “師姐，宮師兄和師伯……”
    青年哽咽著：“真要如此嗎？”
    薛嵐輕輕點頭：“你還記得我不久前在雲頭之上說的話嗎？”
    “生人莫要強求。不止他們兩個。哪怕有朝一日，我將要奔赴自己的命運，也希望你莫要強求。”
    祝河覺得薛嵐這話說得很殘忍，青年靜靜垂頭看著薛嵐不說話，直到薛嵐再次甩出一串堅硬的冰箭，青年才悶聲開口：
    “師姐，你之前不是冰靈根的。”
    薛嵐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還未消散的冰霜寒氣輕輕一笑：
    “我原來就是……”
    女子的聲音之中帶著坦然的笑意：
    “一千年之前就是……”
    薛嵐認真地看著祝河那雙顯露出驚訝的眼睛：
    “你的大師姐，是上界北域川狼屬長君，十五境妖君！如今正在試圖以身救世，可能會死。”
    狼君大人這一輩子打算對自己的同伴坦然一點兒。因為就算元明界的生靈死了千千萬萬個，日子還要過下去。
    玄煌宗的道統要傳承，靈煌樹年複一年枝繁葉茂。凡間王朝代代更迭，青臨江水潺潺，漁歌口口相傳。
    她已嚐到我行我素的苦果，燼光等人被她的死困了千年之久，友人離散，獨自與月對酒。
    薛嵐救世人，世人奉她為神。
    救世成了元明界安在，不成則化為飛灰。
    成神成了重歸元明界，不成則世上無她。
    沒有人要背負她的死。
    她將會是元明界萬年以來唯一一個依靠自己問鼎妖主的妖族，將會是唯一一個以魂之火鑄煉天地的煉器師。
    她將會是元明界的界主，為萬千生靈續命之引線人。
    雖說薛嵐信我予眾生生機一線，眾生奉我香火築身的事情，但是離別終究是傷人。
    她信自己有生路，但是她不敢篤定自己有生路。
    凡頭一遭的開道之人，大多都有這個毛病。
    她為元明界眾生而死，同時也是為了自己的活路而死。
    祝河說不出一句話，青年隻能直愣愣地看著薛嵐地背影，指望著麵前人突然哈哈大笑：
    “我騙你的。”
    可惜薛嵐沒有如他所願，女子一雙灰白眸子溫柔平靜，仿佛方才說的不是可以震動他心神的大事，而是輕輕問了一句晚上吃什麽。
    祝河突然想起來，寂元峰的大家已經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青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沉默了好久才輕輕開口：
    “怪不得大師姐總是那麽厲害。什麽都知道……什麽問題都能解決。”
    薛嵐看著青年這副樣子輕輕一笑開口：
    “不害怕嗎？”
    祝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為什麽要害怕？”
    薛嵐被青年的反應驚了一下，說話難得有些不利索：
    “突然知道自己是被一個老妖怪養大的。”
    “老妖怪就老妖怪吧！”祝河有些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都這麽多年了還能換師姐不成？”
    薛嵐有些驚訝於青年的冷靜，她心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猜想：
    “祝河啊！”女子輕輕開口：
    “你知道北域川的狼屬長君，是個什麽存在嗎？”
    “很厲害的妖君吧。”祝河一臉清澈地開口。
    薛嵐有些繃不住了，女子抓著祝河的肩膀搖他：“不是你怎麽可以不知道這個？”
    祝河被她搖得都快吐了，青年說話偶讀有些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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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沒教……”
    薛嵐放開了祝河，隨後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好像，確實是她的錯。
    薛嵐自己小時候天天被清音道君罰抄書，抄得天昏地暗不知日月，對紀妗妗和祝河的教育確實有所欠缺。
    尤其是上界北域的事情，狼君大人當時記憶不完全，可害怕被老熟人發現了，那算是一個字都不說。
    “你學學吧！”狼君大人從自己的袖子裏麵拿出來一本書塞到祝河懷裏：
    “活到老學到老。”
    祝河看了一眼手中的書，乖巧地點點頭：“好。”
    接下來兩人又清理了一遍此處的魔獸，祝河還順手砍了兩個元嬰初期的魔族。
    所有魔魂無一例外都飛向了不遠處的魔域群山。
    等到二人將這一小塊區域打掃到第三遍的時候，薛桐終於忍不住了。
    少女在識海之中敲敲薛嵐：
    “好了沒有。”
    薛嵐指尖生出一簇耀眼的異火，隨手往麵前的魔屍上麵一丟：
    “馬上馬上。”
    狼君大人這個馬上又耗費了小半刻鍾，等薛桐等人從輕雲之上下來的時候地麵上幹淨得沒有一絲魔氣，周邊陣法層層嵌套萬無一失。
    陸風輕輕在地麵之上摸了一下，沾了一手黑灰。
    青年對著薛嵐投去欽佩的目光：
    “你才適合當散修，沒見過做事這麽周全的。”
    薛嵐涼涼地看了青年一眼：
    “活久點兒，活久點兒什麽都見到了！”
    陸風果斷閉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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