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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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棄察覺到,風無疾好似並不願意讓他知道能令她解毒的法子。
    之前的很多次都一樣,她總有法子將話題揭過去。
    為什麽?
    李長棄看不懂,也想不通。
    但事已至此,她命數不足一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須要問個清楚。
    李長棄按了按額角,這次態度很強硬:“殷玄,你便說吧。”
    “方法到底是要用一命去換她的命,還是其餘的什麽珍貴名草,要傾家蕩產才能拿得到的。”
    風無疾正欲開口,就被李長棄提前打斷了:“風無疾。”
    “我總得知道些,不能什麽辦法都沒有,看著你的命數一點點消磨殆盡。”
    風無疾頓了頓,沒有立刻開口反駁,她明顯察覺到了李長棄情緒的不對勁。
    “別生氣啊棄美人。”她斟酌著措辭開口:“我這不是還沒死嗎,別老往壞處想。”
    僅僅一句話,她就徹底將他壓抑了許久的情緒點燃出了火尖。
    李長棄眉似雲墨,攥緊了手,冷笑一聲,打斷了她:“死?”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明明他是最聽不得這些話的,因為他根本不明白,為什麽風無疾能將關乎自己命數的事這麽滿不在乎。
    “風無疾,你聽見了嗎?你隻剩七個月了,沒有時間再任由我們拖下去了。”
    他情緒有些失控,看向她的眼底,藏著許多複雜的情緒,“你總是不願意提及解毒的事。”
    他問:“為什麽?”
    風無疾張了張口,沒吐出一個字,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辜負所有人想拉她一把的手,說自己就是不想活嗎,她還沒那樣失心瘋。
    李長棄扯了扯嘴角,看著她這副沉默的樣子,他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從心頭四散,直衝胸腔。
    是沒關緊窗嗎,為什麽,他覺得有點冷呢。
    李長棄說,“風無疾,你知道嗎,我從未在你臉上看到過一絲求生的神情,哪怕一分都沒有。”
    他拚命地想拉她上生崖,她卻孤身獨影走向死路。
    可明明,她身邊不止有她自己,她隻是從未回頭看看他而已。
    風無疾動了動唇,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她剛想開口,就見他話鋒一轉,語氣又悲涼下去:“七月…七月……”
    “這甚至,撐不過明年冬日之時。”他這樣喃喃自語著。
    風無疾忽然一愣,話頭被卡在喉嚨裏,不上也不下。
    她好像想起來了。今年四月初一之時,她與他曾在樹下把酒約定,要賞來年初雪,看雪落街頭撲滿屋簷,聽枯木老樹枝椏作響。
    那是風花雪月之下,她情緒高漲時不經意的一句玩笑話,李長棄真的記下來了。
    連她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來年初雪要等到什麽時候,得多長的時間?李長棄這個無微不至的伴她身邊左右之人,又怎麽可能不清楚。
    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握著她隨意拋出的謊話枝條,期待了好久好久。
    “抱歉。”
    最後,她也隻能沉默的吐出這一句話來。
    殷玄很多次見過二人鬥嘴的場景,但也是頭一次看李長棄情緒這麽失控。
    看來,他是真的很期望風無疾能解毒,活下來。
    可惜中毒之人無求生之欲,再多心思也是無用功。
    殷玄心中默默歎了口氣,開口解圍,給了兩人各一個台階下:“好了,說再多最後不也是得想辦法。”
    “一點希望,說不定就能救您的命,”他抬起頭,看向風無疾,甚至認真道:“無疾,想好了。”
    良久的寂靜後,殷玄知道是等不到她的回答了,隻得作罷:“風堂主拜托我給密盟傳信查的東西,應當是有回信了。”
    “我現在便回俗藥閣看看,二位,告辭。”殷玄站起身,玉袍青冠,雲白色的錦衣隨著動作而晃,禮貌地對著風無疾拱手一禮。
    風無疾微微頷首致意:“好,殷公子慢走。”
    待殷玄走後,屋內就僅剩風無疾和李長棄。
    風無疾閉著眼,躺在靠椅上正在假寐。
    大堂內的氣氛仿佛降到了冰點,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李長棄垂著眸子,看向那隻靜靜停在自己手邊的銀色扳指。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將它拾了起來,握在掌心。
    “你想找的八幽十二芳,線索在城北區。”他沒有抬頭,卻開了口,聲音很悶:“你…準備去嗎。”
    這次的大吵,還是他率先低頭了。
    風無疾睜開眼睛,一手托腮,思索了一會:“嘶…城北區?”
    “我記得蒼飛鴻那小子曾說過,是紅家管理的那片?”
    風無疾一拍手,故作可惜地歎了口氣:“那完了,我剛給人家手下下完毒。”
    “……”李長棄無言:“那還要去嗎。”
    “去啊,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她甚至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定下行程:“明天就啟程,一刻不耽誤。”
    李長棄再次陷入沉默。
    她的轉變是真的很快。
    “即便有生命危險,也還是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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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為了兩個多年未見的人,這樣真的值得嗎?李長棄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執著於找尋幾朵花上,不惜耗費這麽多精力,拜托這個欠情那個的。
    即便不解,但他還是會全力為她想做的事鋪路。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連風無疾都有些恍惚。
    但她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對啊,要去的,畢竟欠人家人情都七年了。”
    李長棄不語。他差點忘了,風無疾這個人骨子裏就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生性如此,無法改變的。
    他摩挲著掌心中的扳指,看著上麵那不明顯的小坑,仿佛想起來什麽。
    “記得當年剛見到你時,你還沒成立棄憂堂。”這枚銀扳指倒是勾起了他當年模糊的記憶,索性便細細講道:“你那時居無定所,在隱遠城租了個客棧,還喜歡在那裏的每一個藥鋪都去逛一逛。”
    不知想起來什麽,他的嘴角輕輕上揚,罕見的笑了:“也是那時那刻,街道人頭攢動,我在人海中一眼看到了你。”
    “你亦是。”
    “時間真快,不知不覺已經六年之久了。”他的指尖劃過扳指上的紋路,不禁感歎一聲。
    “這種往事就不必再提了。”風無疾懶散的打了個哈欠,打斷道:“棄美人,這可不吉利。”
    “不。”李長棄立刻否認道,他眸色極深,眼底的情緒很複雜。
    怎麽會不吉利呢?
    “那日,是我最幸運的一天。”
    風無疾看向李長棄,與他的目光不期而遇,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此刻,時間好像都在此暫停了。
    李長棄有些微微失神,一抹難言的情愫在眼底飛快掠過,消逝的很快。
    “所以,一直以來想救我,是因為我救你一命的恩情?亦或者是…四月時我的一句約定?”
    李長棄果斷搖頭再次否認,他的語速很快,夾著意味不明的情意:“想救你,想讓你活著,不隻是為了還人情,也不僅僅是隻想看明年的雪。”
    “隻是因為是你,僅此而已。”他緊緊的盯著她,掌心甚至冒出冷汗,扳指被他緊扣在手。
    他想說,想跟她看的不止是明年的雪,今後的每一場雪,他都想與她共賞,每一次花盛與凋零,他都想能伴她左右。
    心底有個聲音叫囂著,說出來,說出來吧。
    他覺得自己應當是瘋了,心跳得這麽快,甚至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發燙。
    “我…其實在很久之前,就…...”
    「嘭——!」巨大的響聲突兀地從門口傳來。
    門被匆匆撞開了。
    少年興奮不已的聲音風塵仆仆得從門口傳來,帶著雜亂的腳步聲。
    “哎哎哎!我買到了一瓶可香的酒!!”
    風無疾挑了挑眉,看向門口——屋門大大咧咧的敞開,少年手中抱著一壇酒壺,興衝衝的帶著風色闖進來。
    蒼飛鴻貌似沒有察覺到他破壞了什麽氣氛,他指著自己手裏包裝精致的酒壺,還在興衝衝的介紹著:“這酒,是我跑了三條街,從城西跑到南邊那個燭隆酒樓買來的!”
    “這東西可珍貴了,是因為我跟那兒的老板認識,他才便宜賣給我的。”他頗有氣勢地將酒壺“砰”一聲擱在桌子上:“來來來,風堂主你不是愛喝酒嗎?這一瓶都給你了!”
    風無疾含笑,眸清如鏡,點了點頭:“謝謝蒼小少爺的好意。”
    反觀蒼小少爺,甚至絲毫沒注意身邊李長棄的低氣壓,還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唉,沒事,就當是賠償你的荔枝酒了。”
    “……”李長棄是第一次這麽想殺人。
    “…蒼飛鴻,你進來的時候,懂得敲門嗎。”
    “?”蒼飛鴻不解地看向滿臉殺意的李長棄。
    接下來的這場鬧劇,最終還是以風無疾的製止才得以結束。
    至此,二人徹底結下梁子。
    夏日晨間的天總是亮的很早,晨光微微透著樹葉灑進房間,讓人感到一絲生機。
    殷玄聽說他們下午便要啟程去城北,特意一早就登門拜訪送來了草藥。
    “這是湯藥,這是藥丸,都用來調理的。”殷玄的手骨節分明,將瓷瓶一樣樣擺在桌上:“這些便是風堂主的藥,我並不知道你們要去幾日,便多準備了些,以備不時之需。”
    “好,我一一謹記。”李長棄小心得將藥物放在錦囊中隨身攜帶。
    而風無疾這邊正在悄悄細數著藥的數量,數完後,她隻覺得眼前一黑,感覺天都塌了。
    “殷玄啊,你還真是勞心了。”她扯了扯嘴角,心中疲憊。
    “無礙,小事一樁,”殷玄輕輕一笑。有李長棄在身邊嚴格叮囑,他倒是不用擔心風無疾會不會吃藥。
    像是想到什麽,他補充道:“對了,關於百不朽和八幽十二芳的事我已經傳信委托與密盟,就等回信了。”
    “此去,殷某便祝願二位一帆風順。”
    陽光明媚,從窗外直射進來,樹影搖曳,禽鳥棲息。
    現在已經臨近午後,這個點,蒼飛鴻卻還在屋裏睡大覺。
    風無疾閑來無事坐在院內的大樹下翻著話本子,感受著清風拂麵,等待著李長棄買蜜餅回來,好不快意。
    是的,因為她嫌藥過於苦了,李長棄沒辦法隻得去買甜食。
    正當她將書頁翻了一頁後,風聲突兀地響起,她耳朵微動,側了側頭。
    「嗖——!」
    ——下一刻,一片青葉如利箭一般,劃破蒼穹,帶著殺意淩厲的向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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