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風無疾對女屍探出手。拖著女屍的頭發，微微抬起了腦袋，目光落在她的脖頸上。
    “脖頸後有黑青，還有不明顯的抓痕，看來下手之人用力很大。”說著，她按了按女屍脖頸上的抓痕。“不過，真是奇怪啊。”
    “明明用了這麽大的力氣，”風無疾似乎是喃喃自語：“疤痕卻這麽淡，怎麽會呢…”
    “手腕上也有抓痕，痕跡同樣的淡。”她眨眨眼，手腕一翻，繼續向下探去。
    但隨之顯現出來的，越看下去，越是讓人心驚。
    “背後、小腿處有被內力擊打過的痕跡。下手比起剛剛的更加狠厲，完全能將一個毫無武功的普通人置於死地。”最後，風無疾收回手，平靜敘述。
    “朱小姐應當是先被人扼製住後頸，她奮力掙紮有望後，卻又因從背部重擊而倒地。那人武功應當不強，內力稀少，所以才能被朱小姐掙紮逃脫一次。”風無疾摩挲著下巴，思索著。
    從目前兩處不同的傷痕來看，那人施出的力氣一會輕，一會重。
    風無疾在腦中重新排列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凶手氣憤之餘，又攻擊至朱小姐的腿部，使她斷了腿骨，無法站立逃跑，這才將朱小姐殺死。”
    “真…真的假的。”
    蒼飛鴻光聽的都覺得瘮人，害怕。那種情況下，朱黃手無寸鐵，身旁又沒有人能幫她，是該在什麽樣的絕望境地死去的？
    他的信念有一點點動搖起來。按照自己平日看話本的經曆，這樣來看，朱黃死後成為怨鬼的幾率確實很大啊……
    這麽一想，蒼飛鴻咽了咽口水，退後幾步，衝著朱黃作了個輯，口中念念有詞：“無意冒犯無意冒犯…朱小姐可別找上我啊。”
    而一旁的紅錫已經震驚到說不出來話了。
    他聽完風無疾的話後，下意識看向屍體的脖子，上麵確實有著很淡的掐痕，可是…這是為什麽？
    “不…怎麽會這樣？”紅錫盯著屍體，愣怔片刻。他後退了幾步，喃喃否認道。
    這句話猶如空穴來風，奇怪的很。風無疾看向他，眼神探究：“紅樓主，可是知道些什麽？”
    紅錫攥緊了手，目光反複掃過屍體上的傷痕，臉上的焦慮已然在動作之間流露，“女屍身上為什麽會有傷疤？這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蒼飛鴻聽的雲裏霧裏的：“紅小溪，你話說清楚啊。”
    “等等…接下來我說的話，不管幾位信不信，請先聽好。”紅錫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九日前，我第一次見到朱小姐的屍體時，就已經派醫者檢查過了。”
    “當時…朱小姐的身上並無傷痕，完全不像現在這樣，所以當時找到風堂主您時，才會如此肯定他們都是離奇死亡的。”
    “但現在，朱小姐的身上竟然出現了傷痕…”他有些迷惘的抓住頭發。
    這幾句話聽的眾人有些摸不到頭腦。
    風無疾看著紅錫的表情，他不像是撒謊，而是真的有些惶惑。
    她緩緩閉上眼，屏蔽掉旁邊人的嘈雜聲，在腦海中捋了捋所有線索。
    紅錫說「朱小姐死時，身上沒有任何疤痕」
    紅錫說「但現在屍體上卻出現了許多致命的傷痕」
    難道世上有什麽東西能夠把屍體保存如初、且暫時隱藏傷痕的嗎？
    等等……
    風無疾摩挲著扳指，突然靈光一現，有了思路。她驀然睜開眼，默念道：“是「七竅珠」？”
    紅錫動作猛地一頓，他抬起頭來，眼中劃過一絲警惕：“你…說什麽？”
    “哎，你們等等…”
    蒼飛鴻哪怕再遲鈍，此刻也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他抬起頭，遲疑地將手按在紅錫肩膀上，默默對著他搖了搖頭，“紅錫，放輕鬆啊，相信風堂主。”
    紅錫渾身緊繃，像是應激的獸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風無疾，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問題。
    風無疾察覺到他的視線，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位紅樓主，好似一提起「七竅珠」就會渾身布滿戒備，似乎曾經有什麽創傷。
    “紅樓主，你若不願意讓其他人聽到，可否進一步說話？”
    在蒼飛鴻的強烈暗示下，紅錫最終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走到西廂房外的走廊上。紅錫輕輕關上門，問道：“您特意把我喊出來，有什麽事要問我嗎？”
    聰明人不打謎語。現在沒有其他人，也不需要有顧慮。風無疾不再多加掩飾，直接了當的問道：“紅樓主，請記住，接下來的話我並無惡意。我就是想問問您，關於紅家寶物「七竅珠」的使用，您隱瞞了一部分吧？”
    “而且，在請風水師之前，您還曾給屍體使用過「七竅珠」，為保他們屍身不腐。我說的，對，與否？”
    紅錫神情凝重起來，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
    事關重要，而這個人到底可不可信，他並不確定。
    紅錫垂下眼，忽然不經意一瞥，看到了手腕上的紅串。
    他微微怔住，腦海中突然冒出昨日夜裏蒼飛鴻的臉，與他興致勃勃地對自己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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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溪呀，雖然不知道你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我能拿我人格擔保，風堂主肯定是個好人呀！”
    “小溪，你四年前同我講過，‘人與人之間不給予最基本的信任，才是最大的詬病，你要是不信任別人，別人怎麽能給你真心做事呢？’這是你教我的道理啊。”
    “小溪，看來這麽多年間，紅家真的壓力不少，你好像真的變了。”
    紅錫愣愣地看著手腕上的紅串，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畫麵。
    漫漫長夜，何其無垠。月光下，蒼飛鴻笑的燦爛，把手串遞給了自己：“小溪，把風水師給你的東西給她看看，再相信一次別人吧。”
    變了嗎？好像是吧，但你都拿自己擔保了……
    那我就再信一次別人吧。
    紅錫掐緊了掌心，麵色沉重。他抬起頭，倒珠子般一股腦坦白的道：“我…確實隱瞞了一部分，也確實用過寶物，但也隻是少量的，隻能保他們屍身不腐，沒有其他作用。”
    風無疾點點頭，並不意外這個回答，隻低低道：“「七竅珠」有兩種煉化方法，對嗎？”
    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是紅色的珠子。”
    “其二——”
    她格外眼眸深沉，凝視著他。
    “它也可化作獨特的外敷藥。兩種煉化方法雖然不同，但效果一致，隻是第二種比較更好隱藏罷了。”
    “為了掩人耳目，您當時給他們用的寶物，也是第二種方法。”
    “您所說的，都無誤。”紅錫喟歎一聲，仿佛所有的無奈都隨著氣息彌漫在空氣中。他怎麽感覺，什麽東西在這個人身上都瞞不過去呢？
    “但寶物的作用具體是什麽，恕我真的不能告知。您若知曉，也請您…為我保密。”
    風無疾笑了笑：“自然。”
    畢竟就算他不說，她也猜到了些許。
    “所以，這東西與朱小姐的傷疤有什麽聯……”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那雙含星似的眼眸微動。旋即猛地扭過頭，不敢置信的看向屋內。
    “好，”風無疾點了點頭，心下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你既與我坦言相告，那我便與您說說，我的猜測。”
    紅錫攥緊了手，心中緊張，他大約知道了她要說的一二。
    但求，千萬不要是這個真相…
    風無疾放慢語速，“不出我所料，朱小姐身上被敷有「七竅珠」，而且比您給她用的時間更早。”
    “我約莫著，這七竅珠在您看到屍體前就被使用過。而小二發現屍體時，七竅珠已經發作，且將死者身上的傷痕全部掩蓋起來。”
    “在這之後，您第二次給他們用了「七竅珠」。兩次效果疊加起來，會產生什麽作用呢？”
    紅錫的眉頭狠狠跳動了一下。
    風無疾笑眯眯的，繼續道：“而現在之所以能看到傷疤，也隻是因為七竅珠失效了而已。”
    霎那間，紅錫感覺到腦海中有根絲線斷了。
    “怎麽會是七竅珠…怎麽可能會是它？它從未被任何外人知曉煉製過程，當時連小羅都不知道我給他們用過七竅珠…”他迷茫地看向風無疾，覺得眼前所有事物好像都扭曲了起來。
    若是七竅珠的使用方法和煉製過程真的被外人知曉，紅家，就完了……
    他突然想起父親那張嚴峻的臉。
    如果，當年的事再次發生，造成不可滅的後果……父親會怎樣處置他？
    忽然，紅錫低吼一聲，隻感覺頭貌似要炸開了。他死死捂住腦袋，痛到弓下身子，臉色慘白。
    風無疾看見他這副樣子，自知是紅錫想到了痛苦的往事，沒再多話。
    她伸出手，撫上紅錫的肩膀，輕聲安撫道：“紅樓主不必過度擔憂，這一切隻是我的猜測，其餘的，還需要等到風水師的到來。”
    紅錫隻覺得無數隻絲線在腦中盤踞交錯，不斷的纏繞，直至成為一個死結。
    如果是七竅珠，那它是被誰用到朱黃身上去的？到底是誰如此清晰地知道紅家寶物作用的？
    恍惚間，紅錫感覺到，貌似有一股清涼的內力源源不斷地湧入自己的體內，讓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紅錫急促地呼吸著，汗水甚至打濕了他的額發。但同時，他自己的理智也回歸了一點。
    是了，風水師說的總不可能有假，他提供了如此多的線索。最主要的，還是自己身邊跟了幾十年的管家推舉而來的。
    應當，不會他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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