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號人聚在芒碭山，這山裏凡是能吃的山貨都已經被他們消耗殆盡。
    既已經反秦，想要活下去，就得下山搶糧。
    這事劉邦早有計劃，也有意鍛煉這些人。
    派人下山前，他就定下了規矩，搶糧食可以，但絕不能傷人性命，否則就以命相抵。
    反秦是眾人走投無路，想給自己，給天下百姓找出一條生路，並不是為了成為劊子手。
    這是劉邦的堅持，也是為了遏製這些人跑出去作惡。
    沒想到尾生去百姓家搶糧食的時候，竟接連打死兩名百姓。
    這事觸犯了劉邦的底線。
    若不嚴懲，這些人目無法紀，以後隻會惹出更大的亂子來。
    眾人靜悄悄的看著這一幕，樊噲看了眼尾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粗聲粗氣道“季哥既然定下了規矩，咱們就得照做，尾生，你惹出來的亂子，莫要讓季哥難做！”
    樊噲為人義氣，知曉劉邦這個首領不能逼死尾生，幹脆扮起了這個惡人。
    若人人都不遵從劉邦的命令，這隊伍遲早得散夥。
    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這些都是他從沛縣帶來的弟兄，劉邦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臉。
    不等他說話，尾生突然上前一步，聲音哽咽道“這事是我的錯，我殺了人，就該以命相抵，季哥，兄弟就先走一步了。”
    說著他抽出腰間的匕首，轉身看著眾人，強笑道“咱是男子漢，既然做錯了事就得認，兄弟們莫要像我一般……”
    與尾生關係好的人，此刻一臉不忍。
    有想開口求情的，下一刻就被樊噲瞪了回去。
    就在這一片死寂中，尾生捧著匕首，越過眾人朝著後麵的山崖走去，盧綰帶了兩人跟了上去。
    片刻功夫，盧綰回來稟報“季哥，尾生自盡了。”
    劉邦沉默的點頭，胸膛中又酸又痛，恨不能立刻將這爛世道掀翻。
    尾生之所以會這樣幹脆的自盡，自是不想他為難。
    他願意成為火種，用這條命，讓這條反秦之路順利走下去。
    他豈會不知尾生是失手才傷了人。
    這漢子一向憨厚，在劉家村裏也是個出了名的厚道人，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
    他作為首領，必須軍紀嚴明。
    若這次姑息，失了法度，以後這支隊伍會更加難以管束。
    等眾人散去，盧綰和樊噲等人聚到劉邦身側，盧綰情緒低落道“沒想到尾生這小子竟是這麽個下場，他也不是有意要傷人的。”
    樊噲眼睛一瞪，不高興的反駁“老盧，你得了吧，以後若是官府的人找來，死的人更多。”
    劉邦不理會兩人，轉頭看向一側沉默不語黎的七“鄭元應該是今日回來，你記得帶人去山下接應他。”
    “是，主人放心。”
    哪怕如今等人已經落草為寇，黎七和鄭元兩人仍舊對劉邦十分恭敬。
    這樣侍奉主人般的尊敬態度，倒是讓村裏的青壯們不敢在與劉邦隨意說笑。
    盧綰看了黎七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呂小姐送來的這兩人十分不簡單，不僅武力高強，更是對劉邦忠心耿耿。
    之前盧綰並他們這些弟兄們，劉邦原是最信任他與樊噲，如今卻漸漸開始倚重黎七和鄭元兩人。
    連派人去打探起義軍的消息，劉邦都交給了鄭元去做，顯然信任有加。
    原本盧綰倒也沒多想。
    可一想到走之前呂雉叮囑他的那些話，心中不由泛起一絲躁動。
    當初離開村子前，呂雉曾單獨找他說話。
    本以為是為了囑咐他照顧好季哥，沒想到這位嫂子卻說了些讓人驚駭之言。
    “你們這一去，雖然路途坎坷，卻有一番大造化，將來封侯拜將時，這番辛苦倒也值得，盧綰，幫我照顧好你季哥，這一路若是有女子接近他，你幫搜子處置了，將來我不會虧待你。”
    呂雉說出這番話時，有種高高在上的冷酷，和平日裏那副賢惠模樣相差甚遠。
    盧綰當日隻覺呂雉莫名其妙。
    若是她害怕季哥在外麵沾花惹草，讓他看著點倒也說的過去。
    可她話裏那意思，倒像是在命令他殺人似得，讓盧綰十分不喜。
    這話聽過則罷，可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倒越發覺得呂雉的話好似預言一般。
    但呂雉一介婦人，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他們這些人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呂雉一個整日在家務中打轉的女人，竟提前就知道他們到不了驪山？
    將來封侯拜相？
    他們這群人，以後有這麽大的造化嗎？
    他心中裝著事，等劉邦離開後，盧綰滿腹心事的轉身，卻被站在他身後的樊噲嚇了一跳。
    “害，樊噲你能不能出個聲！”
    樊噲這家夥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見盧綰心事重重的模樣，抬手攬住他肩膀，似笑非笑道“都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老盧，你怕什麽？”
    盧綰看著不遠處眾人建起的房屋，歎了口氣。
    “如今咱們算是徹底得罪了朝廷，若是鄭元這次和反叛軍接觸上，咱們可就徹底反秦了，能不憂心嘛。”
    他們沒去驪山，也不知家裏人如今怎麽樣了。
    想起自己的夫人，盧綰心中倍感煎熬。
    宜姬的父母隻疼愛兒子，她在家中沒少吃苦，嫁給自己後也沒讓她過上好日子，如今又出了這事，也不知她如今可好。
    聽聞此言，樊噲臉上的笑意淡去，鬆開他的肩膀，恨聲道“希望縣裏莫要牽連他們，若不然，等將來回到沛縣，我定屠了那狗縣令全家！”
    他們出發前從未想過會走上反叛朝廷這條路。
    若不是被朝廷逼的，誰願意將腦袋係到褲腰帶上。
    兩人痛罵了一氣朝廷，等樊噲走後，盧綰沉吟片刻後，來到了劉邦的房門前。
    劉邦聽聞呂雉的交待，仍舊麵色沉靜，好似並不驚訝。
    盧綰欲言又止的看著劉邦“季哥，我不知嫂子為何會對我說這些，思來想去還是得告訴你一聲，總覺得她似乎話裏有話。”
    見他這副模樣，劉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這事你莫要放在心上，我與呂雉雖是夫妻，實則早已視同陌路，她心思叵測，十句話裏未必有一句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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