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沒有一絲雲彩。明亮的月光灑落，給大地鋪上一層銀白。
    林燁靜靜躲在陰影下，盡量放穩呼吸，然而手心黏膩的汗水出賣了他此時緊張的情緒。他看了看腕表，淩晨零點十二分。
    快了，他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
    正是中秋節的晚上，任務指定時間。
    他是十一點三十分左右到達的。在學校的這幾天裏，他在植物園到學校後門之間反複踩點。現在這個位置在植物園門口籬笆外，茂盛的蔦蘿花從頭頂花架上瀑布般垂落下來，把他整個人的身影遮擋得嚴嚴實實，方便躲藏又不影響視野。
    剛才的半個多小時，路上有兩輛工程車經過，間隔大約是二十分鍾，估摸著時間，第三輛車快要經過了。
    安靜的夜裏，周圍隻有蟲鳴混合著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聲，林燁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他緊緊盯著植物園大門附近的馬路，隨時準備著一有情況就衝出去。
    突然間，身後遠遠傳來嘩啦啦一陣水聲。那聲音並不大，可是在周圍寂靜的環境裏特別明顯。
    植物園的後麵是學校圍牆，圍牆外是一條河，河麵寬闊，河水很深，曾有人戲稱那是學校的“護城河”。這聲音聽著，似乎是河裏發出的。
    林燁心裏莫名一緊，想起了後山池塘裏的那個提示。
    今晚的月光很亮，馬路上半個人影都沒有。按前麵幾天踩點的情況來看，工程車一天隻過來三趟，後麵最多隻有一輛車了。
    心裏有種不太好的感覺。這幾天他想盡了各種辦法，從要好的班委手裏借了學生名冊，甚至去翻了校曆，想找找是不是有學生溺水之類的記載，還是完全沒有頭緒。
    可是眼看著中秋夜已經到了，隻能先過來盯著第一項任務。
    嘩啦，又是一聲水聲
    林燁轉過頭，透過密密麻麻藤蔓的縫隙往外看去，奈何學校圍牆裏麵種了一大片灌木，把外麵的河道遮得嚴嚴實實，從他這個角度什麽都看不到。
    他有心去圍牆旁邊看看，又怕錯過下一輛工程車過來的時間，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
    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有個黑影從圍牆上方翻了過來，隨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聲。林燁一驚，探過頭緊盯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聲音停了一會，似乎在確認什麽，過了幾分鍾，一雙慘白的手從離林燁不遠處的河岸外側伸了進來，用力掰開河邊的灌木。
    一顆濕淋淋的頭顱隨後從灌木縫隙探了進來，接著是身子，雙腳。那是一個穿著吊帶長裙的女孩，她渾身濕透，長發打著結亂糟糟披散在肩背上，一路滴著水從河岸邊的灌木叢裏以奇怪的姿勢慢慢爬了上來。
    林燁瞪大眼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剛才水裏的聲音是這個女孩發出的？學校圍牆雖然不高，可是跟河堤的落差幾乎有兩米，她是怎麽一個人攀過圍牆的？
    再說，後門明明沒鎖，為什麽要從河裏遊過來然後翻牆，這是個正常人能想到的方法嗎？
    遠處彎道上隱隱有熟悉的白色燈光一閃而過，那是工程車亮著的前車燈，這幾天晚上他踩點時候看了很多次，車子經過那個大彎道後，大約一分半鍾就能到達植物園門口。
    沒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林燁心裏一緊，來不及考慮為什麽那女孩還是趴在地上往前爬，正準備先去把人拉住再說。
    那個女生抬起頭來往車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雙手撐地，一顫一顫地站了起來往前走。
    咯啦，咯啦，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從她身上傳來，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尤為刺耳，激得林燁頭皮一陣發麻。
    這時他才發現，那女生的四肢和脖頸都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折著，一看就知道是骨折了，按正常情況來說絕對是不可能站起來的。而且，那脖頸都向左邊九十度彎了過去，這還能是活人嗎？
    林燁跨出去的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腳後跟不小心踩到了什麽，發出嘎吱一聲。
    那女孩往前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身子沒有動，腦袋卻吊在脖頸上，以一個詭異的方式轉了180度，往林燁的方向看了過來。
    這一幕實在太嚇人，林燁頭皮發麻，幾乎要轉頭就跑，然而想到身後是圍牆和河道，根本跑不掉，他還是硬生生忍住，躲在藤蔓的陰影裏沒有動彈。
    那女孩似乎有些疑惑，往林燁這邊走了幾步，林燁整個心幾乎都吊到了嗓子眼，心裏瘋狂思考著突然衝出去把“她”打倒後逃走的可能性。
    叭叭叭，遠處的工程車按了幾聲喇叭。
    聽到喇叭聲，女孩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轉過身繼續往馬路方向走了過去，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載著黃沙的工程車已經出現在馬路那一頭，她快步走到馬路邊，站在植物園門口槐樹的陰影下。
    車子呼嘯而過，就在要經過植物園門口的一刹那，那女孩向外猛撲了出去。
    咚一聲悶響，穿著白色吊帶裙的身影被狠狠撞飛，破布一般落到了五六米開外的路麵上，掙紮了幾下，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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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銳的刹車聲幾乎刺破耳膜，工程車的速度實在太快，饒是司機立刻就踩了刹車，車身還是往前滑出將近二十多米，柏油路麵上留下了兩道漆黑的刹車痕跡。
    哢嚓，工程車駕駛室的車門打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從車上跳下來，顫巍巍跑到後麵查看情況，發現那女孩全身扭曲著躺在地上抽搐，眼見著是活不成了。
    那駕駛員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林燁看見他在原地呆立了十幾分鍾後，猛一扭頭跑到駕駛室裏拿了些什麽東西，沿著車子來時的方向跑了。
    林燁皺眉。
    今天的情況，第一個任務算是徹底失敗了。他十分肯定，那女孩被車撞飛之前就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在脖頸折成那個樣子的情況下還活著。可是他又眼睜睜看著“她”以那種非人狀態走到了馬路上，被車又撞了一次。事情真的是越來越詭異了，這任務真的是他一個普通人能完成的嗎？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快些離開。下課時他就跟室友說了今晚要回家，中秋假期後再回學校，現在這種狀況萬一被發現，他可真的沒法解釋為什麽深更半夜出現在車禍現場附近。
    林燁皺了皺眉，正打算轉身往後門方向走。
    咯嗒，咯嗒，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從不遠處角落裏傳來，他頓住身子，往後看去。
    那是一個十分美豔的女孩，黑色的長發垂在腰間，襯著她微微上翹的眼角風情萬種。火紅的短裙，配上火紅的高跟鞋，整個人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然而與此格格不入的，是她冷冰冰的神情。
    她完全沒有普通人看見車禍現場的不知所措，反而閑庭信步般慢悠悠走到白衣女兒躺著的地方，還低下頭仔細看了看，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那女兒報完警，四處張望了一下，轉身往食堂後麵繞了過去。林燁連忙起身繞過圍欄，沿著馬路快步往學校後門跑去。
    如果他這時回過頭，就能看到那個紅衣女孩兒悄無聲息地從食堂另一邊的陰影裏轉了出來，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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