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借力打力,棋局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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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明堂藏書閣。
    狄仁傑的嘶吼炸開,不是人的嗓子能發出的動靜,倒像是胸膛裏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撕裂了。
    “回來——!”
    這一嗓子,聲音都喊劈了,帶著血腥氣。
    藏書閣的房梁都在嗡鳴,灰塵撲簌簌地往下掉。
    剛一隻腳踏出閣樓門檻的裴元澈,像是被無形的巨力攥住,整個人被釘在原地。
    他猛地擰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嗆人的灰。
    “狄公?”
    他徹底懵了。
    前一刻還讓他帶人去挖地三尺,恨不得把洛陽城翻個底朝天。
    怎麽下一息,命令就變得如此荒誕不經?
    狄仁傑的身軀在劇烈搖晃,全靠一隻手死死撐在那堆積如山的卷宗上,才沒當場栽倒。
    他那張熬了三天三夜的臉早已沒了人色,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
    “傳我將令!”
    他喉嚨裏像是卡著碎石,每一個字都磨得人耳膜生疼。
    “即刻封鎖洛陽所有水井、渠道!”
    “在查明之前——”
    “一滴水,都不準流入洛水!”
    封鎖全城水源?
    裴元澈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這個命令,比剛才讓他去挖那勞什子的祭壇遺址,還要讓他覺得瘋狂百倍!
    他幾步衝了回來,官靴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再也顧不上什麽上下尊卑。
    “狄公!您瘋了?!”
    裴元澈的聲音也高了八度,帶著無法置信的驚駭。
    “洛陽城百萬生民,一日無水,便是潑天大禍!此令一出,不等我們查出什麽,全城自己就先亂了!”
    “亂?”狄仁傑發出一聲淒厲的笑,那笑聲比哭還難聽,“現在不去封,洛陽就不是亂,是死城!”
    他一把推開案幾,上麵的卷宗嘩啦啦散落一地,那張被朱砂圈得觸目驚心的輿圖,就這麽暴露在裴元澈眼前。
    “你以為你帶人去挖,是去查案?”
    “你把那些東西挖出來,順著水脈一流,整座洛陽城,就他媽的全完了!”
    裴元澈被他吼得心頭一顫,可理智還是讓他無法接受這種命令。
    “可是狄公,總得有個理由!你讓我拿什麽去跟兵部說,跟聖人說?就憑一個虛無縹緲的猜測,就要斷絕百萬人的生路?”
    “理由?”
    “理由就是,那水裏有東西!有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東西!”
    “那不是水!”
    “亂?”
    狄仁傑抬起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是一種裴元澈從未見過的。
    “再晚一步,就不是亂,是死城!”
    他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將兩張輿圖一把抓起,狠狠摜在裴元澈麵前。
    一張,朱砂圈出的祭壇位置,如遍布屍身的彈孔。
    另一張,幽藍的地下水脈,如扭曲的血管。
    “看!”狄仁傑的手指幾乎戳穿了絹帛,“祭壇,都在節點上!水係的節點!”
    他另一隻手攥成拳,指節發白。
    “是水!他們用活人血肉獻祭,那些怨氣、魂魄,沒有散!”
    “它們被鎮在地脈裏,通過這遍布全城的地下水網……流淌,匯聚!”
    裴元澈的視線順著狄仁傑顫抖的指尖移動。
    裴元澈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的視線在那兩張圖上來回衝撞,朱砂的紅,水脈的藍,兩種顏色在他眼前扭曲、交織。
    那些獨立的祭壇紅點,在這一刻,被地下的水網徹底串聯!
    一個他根本無法理解,卻又邪惡到讓他靈魂都在戰栗的巨大圖案,在他腦子裏轟然炸開。
    整座洛陽城,是這陣法的骨架!
    地下水,是這陣法流淌的毒血!
    而那條穿城而過的洛水……就是這彌天大陣,最終張開的,吞噬一切的巨口!
    他終於明白狄仁傑的嘶吼。
    若此陣啟動,積攢了數十年的汙穢怨氣順著水源徹底爆發……洛陽,會變成一座真正的噬魂之國。
    “屬下……遵命!”
    裴元澈再無猶豫,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刀柄,轉身如一道旋風衝出藏書閣。
    那背影,帶著決死般的悲壯。
    林琛站在一旁,麵色慘白如紙,扶著書架幹嘔不止,幾乎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狄仁傑脫力般坐回椅中,身體劇烈地顫抖。
    他伸手去拿茶杯,手抖得根本端不穩。
    “啪”,茶杯墜地,碎裂。
    隋人……耗費國力,布下這樣一個橫跨數十年的殺局,圖謀什麽?
    長安,夜色如墨。
    李敬業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死死盯著眼前的崔明琅。
    “你確定,這招管用?”
    崔明琅立在窗邊,月光勾勒出她淡漠的側臉。
    “歸雁閣是一群活在舊夢裏的鬼,對鬼來說,什麽最重要?”
    她沒有等李敬業回答。
    “能讓他們重回人間的希望。”
    “楊素的寶藏,是軍餉。傳國玉璽,是法統。這兩樣,就是他們的命。”
    崔明琅轉過身,一雙杏眼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李指揮使,你隻需把這兩塊奶酪,扔進長安這潭渾水裏。他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隻能賭。”
    李敬業深吸一口氣,胸中的煩躁和殺意被他強行壓下。
    “好!”
    他轉身,對著陰影中一揮手。
    “按她說的辦!把消息給我撒出去!用最快的速度,讓全長安的耗子都聽見!”
    “就說,皇城司查抄前隋舊臣府邸,發現一份楊素藏寶圖的殘片!”
    “另外,找幾個混混去西市的胡人酒肆裏‘無意中’透露,有人在黑市兜售一塊疑似傳國玉璽的碎玉!”
    陰影中,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消失。
    李敬業又看向另一撥人。
    “城東永樂坊,城西金光門,城南廢棄瓦窯,給我鬧出大動靜!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遵命!”
    整個據點,像一頭被喚醒的凶獸,無數暗探如血液般湧出,融入長安的夜。
    崔明琅靜靜看著這一切,亂吧,越亂越好。
    就在李敬業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時,一名校尉從外麵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帶著驚恐和不可思議。
    “頭兒!不……不好了!”
    李敬業眉頭一擰。“慌什麽!”
    那校尉喘著粗氣,幾乎說不完整一句話。
    “西市……西市出事了!我們的人還沒動,就……就有一夥人為了搶一塊破玉,當街火並,已經死了七八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