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金蟬脫殼,迷霧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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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青龍大街,“西域殊香”鋪。
    李敬業喉頭一甜,強行咽下那口湧上的血,隻差一步。
    “頭兒……”
    一名皇城司的校尉從後院跑進來,臉色慘白。
    “地道。”
    “剛挖開的,通往外麵的暗渠。”
    “搜!”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給我把這裏每一塊地磚都撬開,每一寸牆壁都敲碎!”
    “就算是一隻耗子,也給我把它的骨頭渣子找出來!”
    “是!”
    皇城司的密探們,動作冰冷而高效,像一群沉默的獵犬。
    撬棍、錘子、橫刀,瞬間將這間雅致的香料鋪變成一片狼藉。
    木屑飛濺,瓷器碎裂。
    崔明琅就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
    她緩緩走過去,蹲下身,用一根發簪,輕輕撥開灰燼。
    大部分紙張已經化為齏粉,隻有幾片燒得不那麽徹底的殘頁,蜷曲著,邊緣焦黑。
    李敬業走過來,眼神猩紅。
    “有什麽發現?”
    崔明琅沒有回答。
    她用簪子尖,小心翼翼挑起一片最大的殘頁。
    上麵有幾個殘缺的字跡,是用一種特殊的墨寫成,混了金粉,即便在火燒後,依舊能辨認出淡淡的痕跡。
    “……河東……氏……”
    “太原……王……”
    李敬業的瞳孔驟然收縮。
    河東裴氏。
    太原王氏。
    這些是盤踞北方,根深蒂固的千年世族。
    是關隴集團之後,大唐天下最顯赫的門閥。
    “他們……也牽扯進來了?”
    他的聲音嘶啞。
    崔明琅又挑起另一片更小的殘片。
    “龍脈”。
    旁邊還有兩個字,幾乎難以辨認。
    “星象”。
    “頭兒,你看這個!”
    李敬業接過,翻開,賬簿記錄的不是香料,而是一些奇怪的條目。
    “庚子年,白馬津,取土三千石。”
    “辛醜年,邙山北,購金絲楠木百根。”
    “壬寅年,洛水畔,獻祭……牲……”
    她的記憶,被喚醒了。在崔氏最隱秘的那間書庫,在一份被列為禁忌的古老劄記裏。
    她見過這個符號。
    洛陽,城南,隋代廢棄糧倉,地下通道。
    裴元澈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麵。
    火光隻能照亮身前三尺的範圍,更遠的地方,是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濃重黑暗。
    腳下是濕滑的石階,不知通向何處,通道兩側的石壁上,滲出冰冷的水珠。
    滴答,滴答……
    狄仁傑跟在他身後,手裏拄著一根木杖,步履卻很穩。
    牆壁的石塊巨大,銜接緊密,是皇家工程的手筆。但風格,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拙和詭異。
    不屬於隋,更不屬於唐。
    “狄公,你看。”
    裴元澈停下腳步,火把向上舉。
    前方的石壁上,出現了一些刻痕。
    狄仁傑走上前,伸出幹瘦的手指,輕輕撫摸那些痕跡。
    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刻痕的深度和邊緣的磨損。
    很古老了。這些不是文字,是一種符號,一種圖案。
    線條扭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個複雜的圖形。
    這個符號,狄仁傑在北邙山那座詭異地宮的壁畫上,見過類似的。
    但眼前的這個,更加古樸,更加原始,也更加……邪異。
    “這……這是什麽鬼東西?”
    一名不良人低聲咒罵,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狄仁傑沒有說話。
    他閉上眼,北邙山的地宮,洛陽城的水脈圖,眼前的古老符號。
    三者,在他的腦海中,緩緩重合。
    他們還發現了一些人為活動的痕跡以及一些未來得及運走的石料。
    顯然,不久之前,還有人在這裏活動。
    “他們在這裏修繕和加固。”
    裴元澈做出判斷。
    狄仁傑的目光,卻被洞窟中央地麵上的一個巨大凹槽吸引。
    那個凹槽的形狀……
    它的位置,它的形狀,都和他在那本《地方誌異聞錄》中看到的一種古代祭祀法陣,驚人地相似。
    “他們在這裏……做什麽?”
    裴元澈也走了過來,滿臉困惑。
    狄仁傑緩緩站起身,環顧這個巨大的地下洞窟。
    “他們在……喚醒一些東西。”
    神都,紫微宮,朝堂之上。
    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皇城司在長安的發現,通過最緊急的渠道,已經擺在了幾位宰相和重臣的案頭。
    “河東裴氏?”
    “太原王氏?”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臣,手都在抖。
    “這……這怎麽可能?這都是我大唐的肱股之臣,百年望族啊!”
    “此事必有蹊蹺!定是前隋餘孽的構陷之詞!”
    另一名官員立刻出列附和。
    朝堂之上,頓時議論紛紛。
    被隱晦提及的幾個家族的官員,臉色煞白,站在那裏,如坐針氈。
    他們紛紛出列,跪地,聲淚俱下地為家族自辯。
    更多的人,則是在冷眼旁觀。
    龍椅之上,武後鳳目低垂,看不出喜怒。
    她隻是靜靜地聽著,聽著這些她最熟悉不過的臣子們,如何辯解,如何攻訐,如何撇清關係。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
    “此事,朕已知曉。”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但朕,也不會僅憑幾片燒焦的紙,就定百年世族的罪。”
    “命禦史台,暗中詳查。”
    “在有確鑿證據之前,誰也不許多言。更不許借機攻伐,構陷忠良。”
    “違者,嚴懲不貸。”
    “退朝。”
    長安,皇城司據點。
    李敬業將那幾片從火盆裏搶救出來的殘頁,擺在崔明琅麵前。
    “這些,你可認得?”
    崔明琅的目光,落在那片畫著符號的殘頁上。
    “認得。”
    “在我崔氏的一本禁書劄記中,見過。”
    “這是何意?”
    “這是一種方術的盟誓徽記。”
    “一種……極為古老和邪惡的方術。”
    她一字一頓,吐出四個字。
    “借運續命。”
    李敬業的大腦,嗡的一聲。
    “借運……續命?”
    “不錯。”崔明琅的聲音沒有起伏,“劄記中記載,上古之時,有方士能竊取國祚龍脈,轉換星辰之位,為將死之人,延續命數。甚至,為將亡之國,借來氣運。”
    “但這種逆天之術,需要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
    “代價是什麽?”
    李敬業追問。
    崔明琅看著他,眼神裏閃過一絲憐憫。
    “代價,是祭品。”
    “以萬民之魂,以城池之運,為祭品。”
    “他們要的……不是複國……”他喃喃自語。
    “他們要的,是獻祭……”
    崔明琅緩緩點頭。
    “複國,隻是一個幌子。”
    “或者說,複國,隻是完成這場巨大祭祀之後,一個微不足道的……贈品。”
    “而河東裴氏,太原王氏這些北方大族……”
    崔明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們或許以為自己是執棋人。”
    “殊不知,從他們與那些隋朝的餘孽,與那些西域的方士,簽下這份盟誓開始……”
    “他們,也早已是棋盤上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