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林琛一聽，身形晃了一晃，快步衝向丫鬟。
    “張伯人在何處？”林琛聲音急促，壓不住的焦灼。
    “在……在後院的藥房！”丫鬟結結巴巴回應。
    青姨的臉色，在聽到“中毒”二字時，徹底失去了血色。
    後院的藥房裏，張伯正對著一盞油燈，小心翼翼地研磨著什麽。他是個麵容清瘦的老者，花白的胡子一絲不苟，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憂慮。
    小男孩安靜地躺在藥房一角的簡易木板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臉上燒得通紅，呼吸微弱而急促。
    “張伯！”青姨衝進門，聲音發顫。
    張伯抬起頭，看到青姨和林琛，他放下手中的藥杵，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殿下他……到底怎麽了？”林琛直截了當地問。
    “回夫人，回林少卿，小公子並非隻是尋常的驚懼高熱。”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幾滴透明的液體，輕輕滴在小男孩的指尖，液體滲入皮膚，指尖的顏色隨即變得有些青紫。
    “這是……”青姨瞪大了眼睛。
    “這是老朽獨門配製的試毒藥水。”張伯聲音低沉，“小公子脈象紊亂，體表高熱，但內裏卻有寒毒侵體之兆。老朽起初以為是驚懼攻心，寒氣入體，但仔細辨別，那股寒毒並非自然生成，而是……人為。”
    “人為？”
    “正是。”張伯點頭，神情凝重，“這毒十分陰損，無色無味，一旦入體，不會立刻發作。它會潛伏在血脈之中，慢慢侵蝕髒腑，讓人出現高熱、神誌不清的症狀，酷似重病纏身。若非老朽曾在外遊曆，見過類似的異毒，恐怕也會被蒙蔽過去。”
    “那……那是什麽毒？”青姨急切地追問。
    “回夫人，此毒名為‘冰蠶之吻’。”張伯的語氣中，透著一種深深的忌憚，“老朽在西域行醫時，曾在一本古籍中見過記載。它取自一種極寒之地的異種冰蠶，毒性猛烈，卻又極其隱蔽。中了此毒的人，最初隻是發熱，然後會逐漸昏睡不醒，身體會越來越虛弱，最終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最可怕的是，中毒之人，死後七日之內，體溫會一直保持溫熱，麵色紅潤，如同熟睡一般。七日之後，才會逐漸冰涼僵硬，顯出死狀。”
    青姨聞言，身體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撞在桌角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琛的心頭也猛地一沉，這毒，簡直是為他們的計劃量身定做的。
    “他們宣布殿下‘暴斃’，然後用一具女屍頂替，再將女屍送入異香閣焚毀。”林琛的思緒飛速運轉，“如果殿下是死於‘冰蠶之吻’，那麽在七日之內，他都將保持‘熟睡’的狀態。等七日之後，一切早已塵埃落定，就算有人心生疑竇，去查看棺槨，也隻會看到一具‘正常’的屍體，根本不會懷疑到中毒。”
    “那……可有解藥？”青姨抓著張伯的衣袖，聲音裏充滿了絕望的懇求。
    張伯低下頭，遲疑了片刻，才緩緩搖了搖頭。
    “夫人，此毒無解。”
    青姨的身體一軟，若不是林琛及時扶住，她恐怕已經癱倒在地。
    “無解？張伯，您是宮中禦醫出身，醫術通神。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豈會有真正無解之毒？”
    張伯苦笑一聲，抬起頭，眼神裏帶著幾分無奈“林少卿，此毒之所以無解，並非是藥石罔效，而是因為……它並非純粹的毒。”
    “並非純粹的毒？”
    “不錯。”張伯解釋，“這‘冰蠶之吻’，其實是一種特殊的蠱毒。它需要活人作為載體，通過吞服，或接觸特定血液才能植入。一旦入體，那冰蠶幼蟲就會在人體內生長，吸人血，同時釋放寒毒，幼蟲不死，毒性不絕。”
    “要解此毒，唯有取出冰蠶幼蟲。但冰蠶幼蟲極小，且善於藏匿，一旦受驚，便會深入骨髓，屆時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無力回天。”
    “更何況，小公子畢竟是皇室血脈，金枝玉葉。老朽不敢輕易施用虎狼之藥，更不敢動用刀刃，萬一有個閃失……”
    青姨聽完張伯的解釋，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她看著床上那個幼小的身影，眼淚無聲地滑落。
    “他們……他們到底想做什麽？”青姨喃喃自語，“這般殘忍的手段，對一個孩子下手，他們還是人嗎？”
    “他們不是人，他們是野獸。”林琛轉過身，對張伯說“張伯，您可有辦法，至少能壓製住毒性，讓殿下多撐一段時間？”
    “壓製毒性，老朽倒是有幾個偏方。可以暫時緩解高熱，減緩冰蠶幼蟲的生長速度，但終究治標不治本。而且，這些藥材都極其珍稀，不易尋得。”
    “需要什麽藥材，您盡管說。”青姨猛地回過神，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就算傾盡我春風樓所有，我也要將它們找來！”
    “夫人不必如此。”張伯連忙擺手，“這些藥材雖珍稀，但並非絕跡。隻是有些藥材，需要從極寒之地采摘，或是在特定時節才能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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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報出幾個藥名，其中有雪蓮、冰蟾、千年人參等，每一樣都價值連城，尋常人根本見不到。
    “我立刻派人去尋！”
    “等等！”林琛叫住了她，“青姨，這些藥材，張伯可否開出藥方，能讓殿下暫時清醒過來？”
    青姨和張伯都怔了一下。
    “清醒？”張伯不解，“小公子此刻身體極度虛弱，勉強清醒，隻會加速毒性蔓延，更加危險。”
    “他必須清醒。至少，要清醒片刻。”
    “為何？”
    “因為，我們還需要他。”林琛沉聲說，“或者說，我們需要他‘醒著’，去演一場戲。”
    “什麽戲？”青姨心頭一跳。
    “一場讓幕後之人，徹底放下戒備的戲。”林琛轉過身，目光銳利地落在青姨和張伯身上，“張伯，您能否配製出一種藥，讓殿下在服用後，能暫時恢複清明，至少能開口說話？”
    張伯思索良久，最終點了點頭“老朽可以試試，但藥效恐怕隻能維持一炷香的時間，且對小公子身體損傷極大，可能進一步加重毒性。”
    “一炷香，足夠了。”林琛說，“青姨，您現在就去準備張伯說的那些珍稀藥材，同時，派人去京兆府，查清那個被替換的女童身份。裴將軍那邊，也讓他加快速度，棺槨和‘大禮’，都必須盡快到位。”
    “我們隻剩下七日時間。”林琛的語氣沉重，“七日之後，這世上，就沒有這個太孫了。”
    青姨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和恐懼，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琛走到小男孩床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滾燙的臉頰。
    “殿下，您必須撐住。”
    他轉過身，對張伯說“張伯，藥方開出來後，立刻去準備。至於那能讓殿下暫時清醒的藥，也請您盡快配製。我們要做的，是讓所有人都以為殿下已經‘暴斃’，並且，讓這個‘暴斃’的假象，變得無可辯駁。”
    “林少卿，您……您到底想做什麽？”張伯有些不安，他感受到了林琛計劃中蘊含的巨大風險。
    “他們不是要絕後嗎？”林琛冷冷地開口，“那我們就讓他們，親手為自己的‘絕後’，畫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張伯，您先去準備藥材和藥方。青姨，你立刻去安排人手，務必將每一樣藥材都尋到，不得有誤。”
    兩人都領命而去，藥房裏隻剩下林琛和小男孩。
    “冰蠶……”既然是蠱，便有其弱點。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小男孩的額頭，那股寒毒，並非均勻分布，而是隱隱地，朝著某個方向匯聚。
    就像是一個……活物，正在體內緩慢地移動。
    林琛的目光，落在了小男孩的脖頸處。那裏，有一塊很小很淡的胎記，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那塊胎記。
    就在他的指尖觸及胎記的一瞬間，小男孩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林琛立刻收回手，眉頭緊鎖。
    這胎記……會是冰蠶幼蟲的入口，或者，是它蟄伏的巢穴嗎？
    他需要一個更精確的判斷。
    林琛轉身，從藥房的櫃子裏取出一個小巧的銀針包。他消毒之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最細的銀針，目光重新回到小男孩的脖頸。
    他不能直接去刺探，萬一驚動了冰蠶，後果不堪設想。
    他必須，引出它。
    林琛深吸一口氣，他將銀針輕輕抵在小男孩脖頸胎記旁的一處穴位。
    “如果，你是活物，那麽，你總會對外界的刺激，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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