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顫抖著雙手，接過林琛遞來的一張薄紙。
    上麵用清雋的筆跡，寫下了一張方子，藥材並不罕見，隻是配伍和用量極為刁鑽，還有幾味藥材後麵標注了詳細的熏蒸之法。
    這薄薄的一張紙，此刻在他手裏，便是他孫女的命。
    “林少卿的大恩……”魏公的聲音依舊沙啞，他將藥方小心翼翼地折好，貼身放入懷中，然後對著林琛，深深地躬身作揖，竟是要行跪拜大禮。
    林琛側身避開，沒有受他這一拜。
    “魏公言重了。”
    “不重！一點都不重！”魏公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真誠，“老夫說過，隻要您肯出手，無論結果如何，老夫都欠您一個人情。如今您救了靈兒，便是再造之恩！從今往後，您但有差遣，老夫萬死不辭！”
    他這番話說得沒有半分虛假。
    “我治病，有我的規矩。”林琛的語氣沒有波瀾，“診金，還是要付的。”
    “對對對！診金！是老夫糊塗了！”魏公一拍額頭，連忙道，“林少卿您開口，金銀珠寶，神兵利器，隻要您說得出，老夫就算砸鍋賣鐵，也一定為您辦到！”
    他以為林琛是要個價錢，無論多高的價錢，他都付得起，也願意付。
    “金銀，我不需要。”林琛搖了搖頭。
    魏公愣住了。
    不要錢？那他要什麽？
    “我要的東西，魏公未必給得起。”
    這句話讓魏公的心又提了起來。
    連他當朝太傅都給不起的東西？那會是什麽？傳國玉璽嗎？
    “您……您請說。”魏公的聲音有些幹澀。
    “我要查閱大周建朝以來，太醫院所有‘不治之症’的卷宗。”林琛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所有相關的醫案、用藥記錄、以及所有禦醫的批注，我都要看。”
    魏公徹底怔住了。
    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林琛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太醫院的卷宗，尤其是那些涉及皇室秘辛和不治之症的，屬於最高機密。
    別說是外人，就算是太醫院內部，也不是誰都有資格隨意查閱的。
    這比直接索要萬兩黃金，要難上百倍。
    “這……”魏公麵露難色，“林少卿，不瞞您說，這些卷宗……幹係重大，許多都封存在皇家內庫，等閑不得開啟。”
    “所以我說，魏公你未必給得起。”
    魏公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是啊，他剛剛才信誓旦旦地說過“萬死不辭”，人家轉頭就提出了要求，自己若是辦不到，豈不是成了言而無信的小人？
    更何況，這要求雖然匪夷所思，但終究不是謀逆造反。
    隻是查一些故紙堆罷了。
    為了孫女的命，為了魏家未來的希望，別說是查卷宗，就算是讓他去宮裏偷，他恐怕都會咬牙答應。
    魏公深吸了一口氣。
    “好！”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老夫答應你！三日之內，無論用什麽法子，老夫一定讓您看到那些卷宗！”
    “有勞魏公。”林琛這才微微頷首。
    目的達到，他便不再停留。
    “告辭。”
    “老夫送您！”
    魏公不敢再有半點怠慢，親自在前麵引路，陪著林琛走出了這座僻靜的小院。
    院外，青姨和那名小童正焦急地等候著。
    看到林琛安然無恙地走出來，青姨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可當她看到跟在林琛身側，亦步亦趨，神態恭敬到近乎謙卑的魏公時，整個人都懵了。
    那還是權傾朝野，連皇子都要敬畏三分的帝師魏公嗎？
    那副模樣，分明像是一個跟在先生身後，隨時等候聆聽教誨的學童。
    從靜院到府邸大門的這一路上，所有遇到的管家、仆婦、護衛，在看到魏公對待林琛的態度時，無一不是駭然失色，然後便是更加謙卑地躬身行禮，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看林琛的視線裏，充滿了敬畏與揣測。
    魏公一直將兩人送到府門外的馬車旁。
    “林少卿，青樓主，慢走。”他親自為兩人掀開車簾，直到看著馬車緩緩啟動，匯入街上的人流，他才直起身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管家。”
    “在，老爺。”
    “去，把老夫的書房收拾出來，筆墨紙硯，用最好的。再備上安神香和幾樣爽口的小菜。”魏公吩咐道，“三日後，林少卿要來府上住幾天。”
    “是。”管家低頭應下，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讓外人，住進老爺從不許任何人踏足的書房？
    這位林少卿，到底是什麽神仙人物？
    馬車內，氣氛有些沉悶。
    青姨看著坐在對麵，閉目養神的林琛，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在魏府發生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
    以音辨物，斷劍識寶，這已經夠驚人了。
    現在，他竟然還能將那種活的、在血肉裏鑽來鑽去的可怕東西，給“收”了？
    她親眼看到過魏靈發病時的慘狀，也感受過那股陰寒之氣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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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林琛，就那麽輕描淡寫地，將那東西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後用一碗烈酒，就讓它服服帖帖。
    “你……”青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你那隻手，真的沒事了？”
    林琛睜開眼睛，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青姨麵前攤開。
    手掌白皙，指節分明，皮膚光潔，看不出任何異樣。
    “它現在很聽話。”
    青姨卻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越是平淡，越是說明這個男人的深不可測。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一種南疆的蠱蟲。”林琛沒有隱瞞，“以活人精氣為食，能擾亂心神，製造幻聽幻象。”
    青姨的臉色白了白。
    “魏公的孫女，就是中了此蠱？”
    “嗯。”
    “是誰下的手？魏公權勢滔天，誰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
    林琛搖了搖頭“這就要問魏公自己了。”
    他頓了頓，看向青姨“金蟾膽拿到了，九陽草也快到了。今晚，就可以準備‘焚陽三疊’了。”
    提到正事，青姨的神色立刻嚴肅起來。
    “沒錯。離火石在你手裏，其他藥材也都齊備，隻等九陽草一到，就能開爐。”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興奮和期待，“隻要能煉成，他的命，就保住了。”
    林琛沒有接話，隻是將視線轉向了車窗外。
    神都的夜，依舊繁華。
    可在這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交易和殺機。
    萬寶樓的金三爺，魏府的南疆蠱蟲，還有那塊來曆神秘的離火石……
    他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張無形的大網，每解開一個結，就會牽扯出更多的線。
    馬車穿過喧鬧的街市，緩緩駛向春風樓所在的那條僻靜長街。
    就在馬車即將拐進街口的時候，車夫突然猛地一勒韁繩。
    “籲——”
    馬車驟然停下，車廂裏的兩人都因為慣性，身體微微前傾。
    “怎麽回事？”青姨皺眉問道。
    車夫慌張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樓主，前麵……前麵有人把路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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