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紙月葬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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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搭在城隍廟前的空地上,班主特意讓人掛起八盞紅紗燈。
天還沒黑透,台下已經擠滿了人,長條板凳上坐著穿長衫的教書先生,也有挎菜籃子的婦人,幾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擠在後排,手裏還攥著新式相機。
後台的油燈晃得厲害,傅星沅對鏡描眉,筆尖蘸了黛青,在眼尾輕輕一掃。柳言生蹲在妝台旁,托著腮看他,魂體被燈光映得半透明:“媳婦兒真好看。”
傅星沅手腕一頓,筆尖在柳言生鼻梁上點了個墨點:“安靜。”
那墨點竟沒穿過魂體,而是懸在表麵,像顆小小的痣。柳言生新奇地摸鼻子,指尖沾了點青黑,笑得見牙不見眼。
三弦聲起,班主掀簾子探頭:“阿沅,杜麗娘該‘遊園’了!”
傅星沅起身,水袖一甩,柳言生忙不迭往旁邊飄。
傅星沅穿的戲服上帶著淡粉的褶子,繡著折枝梅花,走動時裙擺漾開漣漪,腰間絲絛垂著流蘇,一步一搖。
台下的嘈雜聲忽然靜了。傅星沅踩著碎步出場,折扇“唰”地展開,半遮麵龐。燈影裏隻見他眼波流轉,唱腔清亮:“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柳言生飄到戲台橫梁上,托著下巴看呆了。那唱詞像帶著鉤子,勾得他魂體發顫。
傅星沅轉身時眼風掃過梁上,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水袖拋出一道弧,正落在柳言生虛虛伸出的掌心。
台下爆出喝彩聲。穿西裝的小夥子舉著相機往前擠,鏡頭對準傅星沅的側臉。
柳言生頓時醋了,飄下去在鏡頭前一晃,相機“哢嚓”一聲,洗出來才發現糊成一團青霧。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傅星沅的嗓音忽然轉低,像含著口化不開的愁。
他折扇輕點,眼睫垂下的陰影投在頰上,活脫脫是個傷春的閨秀。
有個梳辮子的姑娘掏出帕子抹眼淚,小聲跟同伴說:“他好唱的也太好了吧?而且長的比咱們村裏最好看的村花還要漂亮。”
柳言生得意地晃到姑娘身後,陰氣拂過她後頸。姑娘猛地一哆嗦,左右張望:“怎麽突然涼颼颼的?”
戲至酣處,傅星沅旋身臥魚,裙擺鋪開如花瓣。
這時燈影忽然暗了一瞬,眾人驚呼中,隻見他袖中飛出一把真絲折扇,在空中“啪”地展開,正落在唱“生者可以死”那句詞上。扇麵畫著枝血梅,花蕊處卻隱隱顯出符咒的朱砂痕。
柳言生知道那是鎮邪的。他飄到台側,看見班主捧著茶壺的手在抖,那隻茶壺底壓著張黃符,班主每次傅星沅唱夜戲都要備這個。
“……死可以生。”傅星沅唱最後一句時,目光穿過台下眾人,直望向柳言生。
燈色昏黃,他眼底像噙著淚,又像含著笑。水袖垂落的瞬間,戲台四角的燈籠齊齊暗了暗,仿佛有陣陰風掠過。
掌聲雷動。穿長衫的老學究搖頭晃腦:“此曲隻應天上有啊!”
幾個年輕人往台上扔銀元,叮叮當當落在傅星沅腳邊。他躬身謝幕,發間珠釵輕晃,映得眉眼如畫。
柳言生迫不及待飄到後台,傅星沅正在卸妝。銅盆裏的水映著晃動的燈影,他掬水淨麵,胭脂在水麵暈開如血。
柳言生湊近他耳畔:“媳婦兒唱得真好,我聽得心口發燙。”
“鬼哪來的心口?”傅星沅擰帕子擦臉,耳根卻紅了。
柳言生趁機貼著他後背,虛虛環住他的腰:“現在有了。你唱‘生者可以死’的時候,我這裏……”他拉著傅星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突突地跳。”
班主突然掀簾進來,傅星沅迅速抽手。班主搓著手笑:“阿沅,周家老爺想請你去唱堂會,出的這個數!”他比劃個手勢,“點名要《牡丹亭》全本。”
傅星沅摘下發間最後一支釵:“推了。”
“哎喲這可是……”班主話沒說完,忽見妝台上的銅鏡映出個模糊的紅影。他揉揉眼,紅影又不見了。
傅星沅淡定地往鏡麵貼了張符,班主頓時覺得屋裏暖和起來。
等班主走了,柳言生才從梁上飄下來,委屈巴巴地扯傅星沅袖子:“媳婦兒要去給別人唱?”
傅星沅摘耳墜的手一頓,透過鏡子看他:“你不是愛聽麽?”
他說著忽然轉身,戲服寬大的袖子拂過柳言生半透明的身體,“明晚給你一個人唱,唱全本。”
柳言生愣住,魂體“噗”地散成紅霧,又手忙腳亂地聚攏。傅星沅已經換回青布長衫,正在係盤扣。窗外月光漏進來,照見他脖頸上一道白日裏被紅線勒出的紅痕。
柳言生飄過去,低頭在那傷痕上輕輕一碰。
傅星沅僵住,聽見他說:“我活著的時候,最煩聽戲。現在才明白,是沒遇見該聽的人。”
夜風穿堂而過,戲台的紅紗燈晃了晃,最後一盞也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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