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映得屋內一片暖色。傅星沅的戲服還未脫下，水袖垂落，與柳言生的大紅喜服糾纏在一起。窗外陰風嗚咽，卻吹不散這一室旖旎。
    柳言生的手指撫過傅星沅的衣襟，指尖觸到內襯裏藏著的黃符。他低笑：“媳婦兒連拜堂都帶著符咒？”
    傅星沅拍開他的手：“以防萬一。”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麽重物砸在院牆上。柳言生神色一凜，飄到窗邊掀開一角簾子。
    院牆上蹲著個穿嫁衣的女子，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歪著，正用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屋內。
    “是王家的新娘。”柳言生低聲道，“她怎麽來了？”
    傅星沅走到他身旁，指尖夾著一張黃符：“不是衝我們來的。”
    果然，那女鬼的目光越過他們，死死盯著遠處王家的方向。她的嘴一張一合，卻沒有聲音，隻有幾粒紅豆從嘴角滾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粒、兩粒、三粒……
    紅豆滾到傅星沅腳邊，突然裂開，裏麵爬出細小的黑蟲。柳言生一腳踩上去，蟲屍爆出腥臭的汁液。
    “晦氣。”他皺眉，攬著傅星沅後退幾步，“今日是我們的好日子，別讓這些髒東西壞了興致。”
    傅星沅卻盯著女鬼的衣袖：“你看她的袖子。”
    柳言生定睛一看，女鬼的嫁衣左袖長得出奇，拖在地上像條白綾；右袖卻短了一截，露出青紫的手腕。袖口處用金線繡著幾個小字——王門李氏。
    “是當初配冥婚時繡的名字。”柳言生冷笑，“王家為了鎮住她的魂，連嫁衣都動了手腳。”
    女鬼忽然抬頭，腐爛的眼眶裏流出兩行血淚。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王家大宅的方向，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
    傅星沅與柳言生對視一眼，默契地退到屋內。柳言生關上窗，順手貼了張符：“讓她自己報仇去，我們不管閑事。”
    傅星沅解下戲服的外袍，露出裏麵素白的中衣。柳言生眼睛一亮，湊過來幫他拆發飾：“媳婦兒今日真好看。”
    “平日不好看？”傅星沅斜他一眼。
    柳言生低笑，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耳垂：“平日也好看，今日特別好看。”
    說著，忽然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像真的新娘子一樣。”
    傅星沅耳根一熱，正要說話，院外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那聲音淒厲至極，仿佛有人正被活活剝皮抽筋。
    柳言生皺眉：“是王老爺。”
    傅星沅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看。王家大宅上空盤旋著幾頂紙轎子，轎簾翻飛間，隱約可見新娘們慘白的手伸出，將一個人影生生撕成碎片。
    “報應。”傅星沅淡淡道，轉身回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酒。
    柳言生飄到他身邊，好奇地看著酒杯：“媳婦兒還會喝酒？”
    傅星沅將酒杯遞到他唇邊：“嚐嚐？”
    柳言生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口，酒液卻穿過魂體，灑在地上。他遺憾地咂咂嘴：“可惜嚐不出味道。”
    傅星沅忽然咬破指尖，將血滴入酒中，又畫了道符燒成灰拌進去。他再次舉起酒杯：“現在試試。”
    柳言生遲疑地接過，這次酒杯竟穩穩停在他掌心。他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頓時亮起來：“甜的！”
    傅星沅唇角微揚：“合巹酒，自然要喝。”
    柳言生怔住，隨即笑得眉眼彎彎。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魂體竟泛起淡淡的金光，連指尖都變得溫熱起來。
    窗外，鬼哭狼嚎漸漸平息。月光穿透烏雲，灑在院中的紙錢上，那些紙錢無風自動，排成一個小小的“囍”字。
    柳言生放下酒杯，忽然單膝跪地，執起傅星沅的手：“媳婦兒，我生前沒福氣，死後卻遇著你。今日拜了堂，你就是我的人了。”
    ‘可是，你原本是不會死的，若不是他們害你……’傅星沅垂眸看他，眼底映著燭光，溫柔得不像話。
    傅星沅輕聲道：“傻子，早就是了。”
    柳言生起身將他摟進懷裏，這一次，他的擁抱有了真實的溫度。
    遠處傳來雞鳴，天要亮了。那些紙轎子化作青煙消散，隻餘幾粒紅豆滾落在血跡斑斑的街道上。
    一粒哭，一粒笑。
    剩下一粒，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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