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煜十一年，霜降。
    穆立王朝的皇宮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先帝傅明璋於寅時三刻駕崩於乾元殿，享年五十六歲。消息如同秋日裏的寒風，瞬間席卷了整個皇城。
    “皇上！駕崩了！”
    隨著內侍尖細的嗓音穿透重重宮牆，各宮各院的燈火次第亮起，如同黑夜中驟然睜開的無數眼睛。
    宮女太監們慌亂地奔走相告，朝臣們連夜整裝入宮，整個皇城陷入一種詭異的忙碌中。
    昭禦司內，文思淵立於窗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一串紫檀佛珠。
    窗外飄著細雨，將他的身影映得模糊不清。他身著墨藍色蟒袍，腰間玉帶上懸著一枚先帝親賜羊脂白玉佩。
    “文掌印，太子殿下已經到乾元殿了。”一名身著褐色衣袍的小太監跪在門外，聲音壓得極低。
    文思淵沒有回頭，隻是微微頷首。佛珠在他指間發出細微的碰撞聲，節奏平穩得不像是在這樣一個動蕩的夜晚應有的狀態。
    “太後那邊呢？”
    “太後娘娘已經派人去請了丞相大人和兵部尚書入宮，說是要商議...新皇登基的事宜。”小太監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微不可聞。
    文思淵終於轉過身來，燭光映照下，他的麵容顯得格外清俊。三十歲的年紀，卻因常年深居宮中而顯得比實際年齡還要成熟許多。尤其，是他那雙狹長的鳳眼中沉澱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
    “去告訴太子，就說奴才稍後便到。”文思淵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小太監領命退下後，文思淵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這是先帝臨終前親手交給他的。
    信紙邊緣處有被反複展開的痕跡。他再次展開信紙，上麵隻有寥寥數語：
    “思淵，朕知你忠心。星沅年幼體弱，望你護他周全，勿使朕之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文思淵將信紙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火光映照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外麵下著絲絲細雨，將乾元殿前的漢白玉台階洗得發亮。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先帝靈柩前那道單薄的身影。
    傅星沅跪在蒲團上，素白孝服裹著他尚未長開的身形，右眼眼尾處三顆淚痣在燭光下若隱若現，為他尚有些稚嫩的麵容平添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
    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文思淵踏著潮濕的青磚地麵步入靈堂。他身形修長，著一襲素白蟒袍，腰間銀絲絛帶垂落，行走間不聞半點聲響。
    那張常年不見陽光的臉蒼白如瓷，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眸色深沉似古井無波。他停在太子身後三步處，姿態恭敬卻不卑微。
    “殿下該歇息了。”文思淵的聲音低沉溫和，與他在昭禦司審問犯人時的冷厲判若兩人。
    傅星沅肩頭微顫，卻沒有回頭：“文掌印，你說父皇走時可還安詳？”
    文思淵向前半步，借著添香的動作靠近靈柩：“先帝臨終前握著奴才的手，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殿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動作嫻熟地將三炷香插入爐中，青煙嫋嫋升起，“先帝還說，殿下雖年幼，卻有仁君之相。”
    傅星沅終於轉過頭來，燭光映照下，那張臉精致得不像凡塵中人。杏眼含霧，鼻梁挺直，唇色因連日的守靈而略顯蒼白。十七歲的年紀，已能窺見日後傾國傾城的模樣。
    “太後方才來過。”傅星沅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她要我娶沈玉瑤。”
    文思淵眸光一沉，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密信：“殿下如何答複？”
    “我說要守孝。”傅星沅攥緊了孝服下擺，“但她不會罷休的。文掌印，我...我有些怕。”
    文思淵心頭一顫。眼前這個在群臣麵前強撐鎮定的太子，此刻終於流露出符合年齡的脆弱。
    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窺視後，忽然單膝跪地，與太子平視。
    “奴才七歲入宮，十三歲便得先帝信任執掌昭禦司，十年來從未讓先帝失望。”文思淵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今日奴才向殿下立誓，隻要一息尚存，定護殿下周全。”
    傅星沅怔怔望著近在咫尺的麵容。文思淵的眉眼生得極好，隻是常年不苟言笑，讓人忽略了那份俊朗。此刻那雙鳳眼中流露出的堅定，莫名讓他心安。
    “為何……”傅星沅遲疑道，“為何對我這般忠心？”
    文思淵垂眸，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十二年前臘月，奴才因辦砸了差事被罰跪在雪地裏三日。是殿下給了奴才金瘡藥療傷，又偷偷命人送了熱湯，糕點和棉衣。”
    傅星沅蹙眉思索，顯然不記得這件小事。文思淵唇角微揚：“殿下那時才五歲，自然不記得。但對奴才而言……”
    他頓了頓，將未盡之言咽了回去，“總之，奴才這條命早就是殿下的了。”
    文思淵沒說的是，自那年開始他便經常悄悄去偷看他，陪著傅星沅一年又一年的長大。他的心也從最開始對傅星沅的感激之情，逐漸轉變成如今被他仔細藏起來的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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