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擰了擰小電驢的車把，車鈴在窄巷裏叮鈴鈴響了一聲，驚飛了牆頭上幾隻啄食的麻雀。城中村春天的上午，陽光明明暖得晃眼，風裏卻還裹著冬天沒散盡的涼意，吹得人脖頸發僵。晾在竹竿上的衣服滴著水，在青石板路上洇出星星點點的濕痕，可他晃了快半小時，車筐裏的礦泉水瓶依舊滿著——連個能停下喝口水的由頭都沒找到。
    手機在褲兜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一條消息。經過“菜鳥驛站”時，葉辰特意刹住車，抬頭看了一眼店鋪門口的招牌。
    這才剛過九點。距離店裏正式開門還有段時間，他卻像個被提前放學的學生，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這家店是他來到雲城奮鬥三年才盤下的心血。從前從早到晚紮在店裏，來貨、入庫、車庫、處理問題件，還有那永遠也接不完的電話。連吃飯都得扒拉兩口趕緊接著忙，那時總盼著能有一天喘口氣。可現在雇了劉姐和李姐，店裏的事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他這個老板反倒成了多餘的人。
    “要不還是回去看看？”葉辰摸了摸車座，心裏卻犯起嘀咕，“可我要是一直待在店裏，劉姐和李姐會不會覺得我不信任她們，或者覺得她們其中一個是多餘的？”
    想了一會兒，他還是果斷擰動車把。畢竟現在的自己，不單單是這家小店的小老板，更是雲城三三六小隊的隊員。未來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等著他，他總不能一輩子困在這家二十平米的小店裏。
    然而，小電驢剛駛出兩條街，葉辰又迷茫了。他在雲城認識的人屈指可數，能稱得上朋友的更是寥寥無幾。“李夢瑤……算是一個吧？”他想起那個容貌絕美，總是笑眯眯的女孩千金大小姐，可隨即又搖了搖頭，“畢竟人家有可能是未來李氏集團的當家人，他這個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怎麽看階層都不在一個台麵上。更何況從昨天到今天好像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許還是在忙著監視她的堂哥。”
    隨後的葉辰又想到了自己小隊的其他人員，隊長吳斌、副隊長老朱、小五哥、小青姐……他腦海裏閃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他們這些人，平日裏執行任務時雷厲風行，可沒任務的時候，會怎麽打發時間呢？是像他一樣漫無目的地晃蕩，還是有自己的小圈子？
    “對了，禦茶坊！”葉辰眼前一亮。那是他們小隊的秘密據點，雖然隊長沒通知有任務，但自己閑得發慌，去那裏串串門總不算違反紀律吧？
    可念頭剛冒出來，他又猶豫了。萬一隊長他們問起自己為什麽突然過去，總不能說“閑著無聊，想來蹭杯茶喝”吧？這理由也太不像話了。
    葉辰再次把小電驢停在路邊，一隻腳撐著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車把上的後視鏡。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算了，不想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不管那麽多，先去看看再說。說不定小五哥他們也在呢？這不是桃花村的案子一直也沒破嗎，自己這個小隊成員完全可以以這個是去，再不濟自己不是還有百花鮮露嗎！就說自己得到了好東西與他們分享一下，應該也可以說的過去。
    禦茶坊的早間
    葉辰心中有了定數，不再磨蹭，利落調轉車頭，小電驢朝著市中心東江路的方向緩緩駛去。速度不算快，風卻帶著春日特有的清潤拂過臉頰，他索性鬆了鬆握著車把的手，目光掠過沿途的街景——街邊的海棠開得正盛，粉白花瓣落了一地；早點攤的熱氣混著油條香飄過來，穿校服的學生背著書包匆匆跑過。平日裏總被瑣事牽絆，倒從沒這般悠閑地看過這城市的清晨。
    上午十點整，東江路的街景漸漸清晰，葉辰一眼就望見了那間嵌在高樓間隙裏的店麵。不算大的門臉，掛著塊深棕色木匾，“禦茶坊”三個字是蒼勁的隸書，陽光照在上麵，竟透出幾分古雅的暖意。門口擺著兩盆修剪整齊的綠蘿，葉片上還沾著晨露，看著格外精神。
    就在他放慢車速，準備找地方停放小電驢時，禦茶坊的玻璃門“吱呀”一聲從裏向外被推開了。
    一個中年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手中還提著一個禮盒，裏麵明顯裝的就是茶葉。而在這個中年男人的後麵還跟著一個穿著禦茶坊獨有工作服的女孩微笑的將這個客人給送走。
    她送別客人之後，抬眼的瞬間，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葉辰，腳步頓了頓，隨即眼睛一亮，揚手招呼道：“葉辰！你怎麽來了？”
    “小青姐，你這生意可以啊，大早上就開單了？”葉辰迎著徐小青的目光，直接就向著禦茶坊的大門口而去。
    徐小青臉上浮起一抹狡黠，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笑意更深了：“葉辰，咱們這兒的底細你還不清楚？別看每日茶葉流水不少，咱家‘掌櫃的’說了，這鋪子本就不是為了掙錢，老客戶照顧著，薄利多銷圖個熱鬧罷了。”她話鋒一轉，挑眉看向他，“倒是你，今天怎麽有空跑過來？菜雞驛站那邊不忙嗎？”
    “嗨，我請了倆員工，劉姐和李姐手腳麻利得很，店裏的事壓根不用我操心。”葉辰撓了撓頭，語氣帶點自嘲，“結果我這老板倒成了閑人，在街上遊蕩了半天，不知不覺就晃到這兒來了。”
    “可以呀，你現在也是小老板一個了。不像小五和老朱，一個出租車司機，一個外賣員。”
    “小青姐，你這可就有點埋汰我了。我這個老板估計到了月底一算下來還沒我倆員工掙的錢多呢，就像隊長所說的那樣，真的就是圖個熱鬧。”
    “嗬嗬嗬嗬……”徐小青側身讓開步子，朝裏間揚了揚下巴，“既然來了那就進去吧，剛泡了壺雨前龍井，走，嚐嚐鮮。”
    “哎，小青姐，隊長他們都在嗎？”葉辰跟著往裏走，目光掃過茶葉大廳一側擺著的棋盤的木桌，沒見著人影。
    “在呢在呢，這時候都在，不過都在下麵。估計那倆家夥還在補覺呢。”
    徐小青引著葉辰在品茶區的紅木茶幾旁坐下，順手拎起紫砂茶壺，手腕輕傾，琥珀色的茶湯便順著杯沿滑入白瓷杯中，恰好七分滿。
    “快嚐嚐，這雨前龍井剛開封，我覺得韻味正合適。”她把茶杯往葉辰麵前推了推，眼底帶著點期待。
    葉辰盯著杯裏懸浮的茶葉，坦白道：“其實我對茶道一竅不通。”說著，便直接端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咂咂嘴，“嗯，有點香，不苦。”
    徐小青看得直搖頭，伸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一下：“我說你這家夥，品茶哪有這麽喝的？你當這是超市裏賣的瓶裝水，就為了解渴啊？”嘴上嗔怪著，手裏卻又給他續上一杯，“看好了，得像我這樣——”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先湊到鼻尖輕嗅，眼簾微闔，像是在細品那股清冽的茶香，隨後才淺淺啜了一口，讓茶湯在舌尖打轉片刻，才緩緩咽下，末了還意猶未盡地舒了口氣：“你看，得先聞香，再小口含著，感受茶湯的回甘，這樣才能品出茶葉的好壞。”
    葉辰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徐小青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帶著股說不出的雅致，跟他平日裏牛飲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像兩種截然不同的學問。他撓了撓頭，依葫蘆畫瓢地端起茶杯，學著她的樣子先往鼻尖湊了湊——果然，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混著淡淡的煙火氣鑽進鼻腔，比剛才猛灌一口時聞到的味道清晰多了。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讓茶水在舌尖停留片刻。起初有點微澀，轉瞬就化作一股清甜，順著喉嚨滑下去，連帶著剛才騎車時沾上的風塵氣都散了不少。
    “怎麽樣？是不是不一樣？”徐小青挑眉看他，眼裏帶著笑意。
    葉辰連連點頭，又試著喝了一口，這次慢了許多，臉上漸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還真有回甘！剛才一口悶，啥都沒嚐出來。”
    “這就對了。”徐小青笑著給他添茶，“咱們這行，平日裏危險重重，神經總繃著，難得有閑功夫慢慢喝茶，就得學會偷這點懶。你啊，以後別總把自己繃得那麽緊，店裏的事放給員工是對的，偶爾來這兒坐坐，跟我們喝喝茶，聊聊天，也算歇口氣。”
    “嗯！小青姐，隻要你們不嫌我來的多，煩就行，我估計以後有很多的時間都是閑著的呢。”
    “葉辰，要不我覺得你還是直接搬過來這裏住算了，你的房間我們可是一直都為你留著呢，這樣子的話有任務的時候你也不會來回奔波了。”
    “還是算了吧，小青姐。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住在城中村，對那裏熟悉，你說偶爾來這邊住兩天也許還行，可要是天天住在這裏，估計一時半會兒還習慣不來。再說了，我有天鳶旋，就算有任務，我來回1分鍾足夠了。”
    “那好吧，隨你啦！”
    將杯中茶水飲盡之後，葉辰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
    “小青姐，昨天我也無意中得到了一個好東西，要不我也倒上一杯讓你品嚐一下。”
    “哦，難道是極品龍井，要是有的話，那趕緊給我嚐嚐呀！”
    聽張葉辰的話，徐小青也是一臉的期待。
    在徐小青滿臉的期待當中，葉辰拿出了早上他已經倒過一杯的那瓶百花鮮露。
    “小青姐不是龍井，這玩意叫百花鮮露，似茶又似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