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湯在舌尖滾了兩圈才咽下去。這間朝南的辦公室采光極好，晨光透過玻璃窗斜斜鋪在紅木桌麵上，將搪瓷缸子映得發亮。他伸手撫過桌角雕花，黃花梨木的紋路像水波紋似的在指腹下流淌。
    “咚咚咚”
    敲門聲未落，宋廠長已經夾著公文包閃身進來。他今天特意換了件新做的中山裝，領口別著的金星鋼筆在陽光下泛著金邊。“何大處長啊，這辦公室可是我親自挑的。”他踱到窗邊推開半扇玻璃，“采光通風都是頂好的，後頭還有片竹林，夏天聽著蟬鳴批文件，別有一番意趣。”
    何大清起身給宋廠長斟茶，氤氳水汽裏瞥見對方腕上嶄新的上海牌手表。茶香在兩人之間流轉時，話題已轉到那輛墨綠色別克轎車上。“昨兒試了五十公裏，油門踩下去跟綢子似的順滑。”宋廠長食指敲著杯沿，”不像以前那輛大吉普，開起來活像趕著騾子犁地。”
    話鋒轉得突然卻自然。“保衛科那潭水深呐。”宋廠長忽然壓低聲音，“張副科長是武裝部老劉的連襟，李副科長又跟區委組織部錢副部長喝過血酒。王澤這個空降兵……”他拇指在茶杯口沿畫著圈，“到底是四九城王家的人，要是在咱們廠磕著碰著……”
    何大清吹開浮沫，笑了笑。他故意讓茶盞碰出清脆聲響：“年輕人不摔打不成器，王家想來也是想讓他鍛煉一下？"
    果然，宋廠長訕笑兩聲，話頭便轉到了糧食上。他夫人主管的街道辦，最近為著三百多農村媳婦的糧票愁白了頭。何大清摩挲著茶杯上“勞動最光榮”的鎏金字樣，容易得到的不被重視，想著要怎麽樣才能實現利益的最大化。
    “我去聯係一下，看看還能不能勻出一結來。”他起身時袖口掃過桌角，帶起一陣檀木香。臨出門前，宋廠長似乎不經意提起紡織廠擴建正在最後研討中，需外力推動一把，何大清腳步微頓，瞥見窗外竹影婆娑，心裏有了計較。
    晌午去食堂時，蒸饅頭的熱氣裹著蔥花香撲麵而來。大徒弟南易舉著炒勺從後廚竄出來，圍裙上沾著醬油漬：“師傅您可算來了！昨兒二食堂老趙還想截咱的豬肉指標，讓我拿擀麵杖給懟回去了！”
    何大清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小子也就這點出息了，多大點事”。
    幾個徒弟知道何大清來了，都圍了過來，問東問西。師傅當了領導，他們自然也會水漲船高。何大清當場宣布，大徒弟南易提為食堂副主任，全麵負責食堂工作。二徒弟崔大可當一食堂主廚。新收的小徒弟們都由崔大可帶。一食堂頓時一片歡騰。
    田處長站在會議室裏，臉色鐵青，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對著采購科的兩個副科長和幾個食堂主任怒目而視，厲聲訓斥道：“你們看看這賬目，漏洞百出！要是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怎麽在廠裏待下去？”被訓斥的人麵麵相覷，低著頭不敢吭聲。田處長表麵上在斥責下屬，心裏卻想著另一件事。何大清剛一回廠就要查賬，這到底是宋廠長在背後指使，還是他新官上任想樹立權威？何大清這次升職如此迅速，背後人脈肯定不簡單，著實棘手。思索再三，田處長決定親自去會會何大清，摸摸他的底。
    何大清見到田處長來訪，滿臉堆笑，十分熱情地將他迎進辦公室：“田處長，我本打算去您辦公室匯報工作呢，結果反倒讓您過來，實在是我考慮不周。”兩人落座後，沏上茶，茶香嫋嫋。交談中，何大清言語裏滿是對田處長的敬重，田處長那原本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些。
    田處長直奔主題，詢問采購科賬務的事。何大清笑著打哈哈：“田處長，我得先仔細研究下以往的數據，心裏有底了，往後才能更好地配合您開展工作。”
    田處長接著拋出橄欖枝：“我聽說弟妹很有文化，咱們采購科的老會計眼看就要退休了，要是弟妹不介意，不如來試試？”何大清連忙笑著感謝。他也投桃報李：“田處長，我聽說您家小兒子剛轉業，他是駕駛兵出身吧？巧了，我有個朋友在中興集團當領導，他們正找長途司機跑羊城到四九城這條線，要是您有意，不妨讓孩子去試試。”田處長一聽，臉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滿口答應。看來這何大清不是來奪權的，這樣利益相互綁定，正合他的心意。隨後，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田處長便起身告辭。
    何大清坐在辦公桌前，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心裏細細盤算著。白剛眼瞅著就滿18歲了，這孩子心比天高，不想當廚師嫌棄是伺候人的活，一點都不安分，眼高手低。何大清暗自琢磨，再過幾天，等幫王澤把保衛科的人事清理整頓一番，就把白剛塞進保衛科去，好歹有份穩定工作，也能讓王澤讓專人管著，保證不會出什麽大事。
    再說白鐵，今年15歲，書也不想念了，整日遊手好閑。何大清想不如就直接給他安排工作，心裏打定主意，明天就把他拉到廠裏食堂幫廚。在他看來，這是個不錯的安排，先給白鐵在食堂打個師傅曆練三年，到時候再想法子讓他轉正。如此一來，白鋼和白鐵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想到這兒，何大清微微皺了皺眉頭，思緒轉到了白潔身上。自從和白潔那次徹談之後，何大清明顯察覺到她的變化。她變得愈發溫柔，夫妻相處時，在床上也總是極力迎合。白潔本就容貌出眾，又有文化，歲月沉澱出的韻味更是迷人，活脫脫一個極具魅力的中年美婦。
    可何大清心裏清楚，白潔成分不好，這在當下可是個不小的隱患，說不定哪天就會給自己的未來布局帶來麻煩。為了自己的仕途和發展，他必須忍痛舍棄。但何大清也明白，不能簡單粗暴地處理，若是傷害了白潔，讓她心生怨念，以後自己當上領導，她很可能會成為一顆隨時會引爆的雷。所以，一定要妥善安排好她，既要讓她離開自己的生活，又不能讓她心懷怨恨，以免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何大清陷入了沉思，到底該如何安排，才能萬無一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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