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明站在四合院門口，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他一路小跑追著何大清，生怕跟丟了這位性情古怪的長輩。三大爺閻埠貴正在院子裏澆花，抬頭瞥了他一眼，又自顧自地低下頭去，仿佛對年輕人的莽撞早已見怪不怪。
    "叔！叔叔您等等！"韓春明喘著氣喊道，聲音在四合院的天井裏回蕩。
    何大清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你這小子，怎麽還追到家裏來了？"
    韓春明平複了一下呼吸，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來露出裏麵的銅質煙鬥："叔，這煙鬥太貴重了，我不能白要您的東西。"
    何大清擺擺手，臉上卻露出幾分笑意："說了送你就是送你，哪來這麽多講究。"
    "可這..."韓春明低頭看著手中的煙鬥，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一看就是好東西。他抬頭正想再說些什麽，忽然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從閣樓飄下來，音符如流水般傾瀉在四合院的每一個角落。
    韓春明一時愣住了，他從未想過在這樣普通的四合院裏能聽到如此高雅的音樂。何大清見他出神，笑道："是我家槐花在練琴，進來坐坐吧。"
    跟著何大清穿過天井，韓春明這才注意到這座四合院的不同尋常。雖然外表與其他四合院無異，但內部陳設處處透著講究。青磚鋪就的地麵一塵不染，廊柱上的雕花精致典雅，尤其是那兩座二層閣樓，飛簷翹角，古色古香中又帶著幾分西式建築的韻味。
    主樓閣樓一層的客廳裏，一個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少女正在擺放茶具。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來，韓春明隻覺得眼前一亮。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膚如凝脂，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間透著大家閨秀的氣質。
    "爸，您回來了。"少女聲音清脆，目光在韓春明身上輕輕一掃，禮貌而不失大方。
    "這是小當，我女兒。"何大清介紹道，"小當，這是韓春明，我新認識的小朋友。"
    "韓同誌好。"小當微微頷首，動作優雅地為兩人斟茶。韓春明連忙接過，茶杯是上好的青花瓷，入手溫潤，茶香嫋嫋。
    "謝謝...謝謝何小姐。"韓春明有些局促，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同是四合院，這裏的一切卻與他熟悉的環境天差地別。他悄悄打量著客廳的陳設——紅木家具泛著柔和的光澤，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角落裏還擺著一台留聲機，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品味與家底。
    鋼琴聲不知何時停了，樓梯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下來，看到有客人，立刻收斂了動作，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槐花，來見見韓哥哥。"何大清招招手。
    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眉眼間與小當有幾分相似，但神情更為活潑。她好奇地打量著韓春明，脆生生地叫了聲"韓哥哥好"，又飛快地跑回樓上去了。
    韓春明正不知如何接話，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素雅旗袍的女子走了進來，手裏拎著菜籃子。韓春明連忙站起來，女子看上去三十出頭，麵容姣好，眼角雖有細紋卻更添風韻。
    "喲，來客人了？"女子笑吟吟地問道。
    "這是秦淮茹，我媳婦。"何大清介紹道，"淮茹，這是韓春明，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眼力不錯的小夥子。"
    韓春明趕緊鞠躬："姐姐好！"
    秦淮茹被這稱呼逗樂了，掩嘴輕笑："這孩子嘴真甜，叫我阿姨才對。"她放下菜籃子，"正好我買了些新鮮菜，中午留下來吃飯吧。"
    韓春明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就是來..."
    "就是來還煙鬥的，我知道。"何大清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過既然來了，就陪我喝兩杯。我正好有事想請教你。"
    韓春明還想推辭，何大清已經不容拒絕地安排起來："淮茹，中午加兩個菜。小當，去把我那瓶西鳳酒拿來。"
    就這樣，韓春明稀裏糊塗地被留了下來。趁著秦淮茹在廚房忙碌的工夫，何大清帶著他在院子裏轉悠。四合院的後院別有洞天，假山魚池一應俱全，角落裏還種著幾株名貴的蘭花。
    "何叔，您這院子..."韓春明忍不住讚歎。
    "喜歡嗎？"何大清笑眯眯地問，"都是我自己設計的。這株春蘭還是從南方特意運來的，開花時香氣能飄滿整個院子。"
    韓春明點點頭，心中卻越發疑惑。何大清看似普通，卻處處透著不尋常。這個何大清何叔恐怕是不簡單呀。
    "聽說你懂古董？"何大清突然問道。
    韓春明回過神來："略懂一二，都是跟我師父學的。"
    "那個煙鬥，你看出什麽門道沒有？"
    韓春明眼睛一亮："那是上好的全銅質煙鬥，應當是與九王爺簽《中英北京條約》的額爾金用過的，那jb就是名字簡拚。"
    何大清滿意地點點頭："眼力不錯。那你再看看這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銅錢遞給韓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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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春明接過銅錢，對著陽光仔細端詳："這是...鹹豐重寶當十？不對，這銅質..."他忽然瞪大眼睛，"這是雕母錢！何叔，這可是稀罕物啊！"
    何大清哈哈大笑："好小子，果然有兩下子。走，吃飯去，邊吃邊聊。"
    餐廳裏，秦淮茹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雖說是家常菜，但刀工精細，色香俱全。小當幫著母親端菜，槐花則乖巧地擺放碗筷。韓春明注意到，他們用的餐具都是成套的景德鎮瓷器，連筷子都是烏木鑲銀頭的。
    何大清打開那瓶西鳳酒，醇厚的酒香立刻彌漫開來。他給韓春明斟滿一杯："來，先幹一個。"
    幾杯酒下肚，韓春明漸漸放鬆下來。何大清似乎對他的古董知識很感興趣，不斷拋出各種問題。從青銅器到瓷器，從字畫到玉器，韓春明知無不言，將自己從師父那裏學來的知識娓娓道來。
    "你師父是誰？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想必不是普通人。"何大清問道。
    韓春明神色一窒但還是說道："熟人都稱他九門提督。"
    何大清點點頭，又給他斟了一杯酒："現在在清河那邊怎麽樣？知青生活不容易吧？"
    韓春明苦笑："還行，就是農活累點。我們那批知青相處得不錯，互相幫襯著也就過來了。"
    "沒想過回城？"
    "想啊，怎麽不想。"韓春明歎了口氣，"我媽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回城找個工作，好好照顧她。"
    何大清沉吟片刻："我在昌平有些關係，你要是願意，可以安排你過去工作。"
    韓春明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昌平...離城裏還是有點遠。我媽住在西城區文津街1號院。，要是去了昌平，一周才能回來一次..."
    何大清沒有勉強，轉而問道："你今年二十了吧？有對象沒有？"
    韓春明臉上一熱，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秦淮茹在一旁笑道："老何，你問這個幹什麽，看把人家孩子臊的。"
    "楊書記跟我說，你們知青點有個叫蔡曉麗的姑娘，對你挺有意思的？"何大清不依不饒。
    韓春明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蘇萌的身影——那個紮著麻花辮，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的姑娘。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從未挑明，但彼此心照不宣。隻是現在...
    "蔡曉麗人是不錯，但我們..."韓春明含糊其辭。
    何大清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但也不點破，隻是笑著說："年輕人嘛，感情的事不急。來，再喝一杯。"
    酒過三巡，何大清突然說："春明啊，我有兩個孫子，今年都八歲了。我想讓他們跟你學學古董鑒賞，你看怎麽樣？"
    韓春明一愣："我？教孩子？何叔，我自己都還是半桶水..."
    "別謙虛了。我看人很準，你在古董方麵的天賦不一般。"何大清認真地說，"我家收藏不少，你可以隨時來看。每個月來一次，教教兩個孩子基礎知識就行。"
    見韓春明還在猶豫，何大清又補充道："當然不會讓你白教。每次來，我付你五塊錢，怎麽樣？"
    五塊錢！這相當於韓春明在知青點半個月的工分了。他連忙擺手："何叔，錢就不用了。您送我那麽貴重的煙鬥，我教教孩子是應該的。"
    "一碼歸一碼。"何大清堅持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下周日你有空嗎？
    韓春明點點頭，心中卻有些忐忑。他沒想到一次簡單的拜訪會發展成這樣。但轉念一想，能接觸到何家的收藏，對自己的長進也是大有好處的。
    飯後，韓春明起身告辭。何大清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臨別時拍拍他的肩膀："以後就叫我何叔吧，別那麽生分。有空常來坐坐。"
    韓春明感激地點點頭："謝謝何叔，那我先走了。"
    走出四合院，韓春明長舒一口氣。午後的陽光灑在胡同裏，為青磚灰瓦鍍上一層金色。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煙鬥，又想起何大清說的那些話，心中五味雜陳。
    昌平的工作機會確實誘人，但母親已經逐漸老去的身影浮現在眼前，讓他無法下定決心遠離。還有何大清提到的蔡曉麗...以及那個他沒有說出口的名字——蘇萌。
    韓春明抬頭望向天空，一群鴿子正掠過四合院的上空，鴿哨聲悠揚遠去。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或許正在悄然改變，就像這四九城的天空，看似不變，實則風雲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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