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透過"四九城"飯館的玻璃窗灑進來，給木質桌椅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韓春明站在門口，不時抬手看表，又往街口張望。
    "春明，別急，賈梗說會來就一定會來。"蘇萌挽著丈夫的手臂輕聲安慰。
    "這不是怕他臨時變卦嘛。"韓春明笑道，"這小子天南地北的跑，都兩年多沒見了。雖然他不是咱們知青點的人，但跟跟建軍我們幾個從小就在一起玩。"
    正說著，一輛出租車在飯館門前停下。車門打開，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休閑褲，舉手投足間透著成熟穩重的氣質。
    "賈梗！"韓春明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重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小子，終於舍得回來了！"
    賈梗——也就是棒梗，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春明，好久不見。"他的目光越過韓春明，落在蘇萌身上，"嫂子好。"
    蘇萌笑著點頭："賈梗，你可算回來了。春明天天念叨你。"
    三人寒暄間，又有幾輛車陸續停下。濤子帶著妻子蔡曉麗，楊華建挽著新婚妻子，毛地圖也牽著一個年輕女孩的手走了過來。
    "人都到齊了，就差建軍和解娣了。"蔡曉麗環顧四周說道。
    "建軍跟我說，說單位臨時有事，晚點到，解娣已經和蔡小麗先進去了。"毛地圖說。
    韓春明拍拍手："那咱們也進去吧，別讓女同誌們等急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進飯館包間。包間裏已經坐了七八個人，閻解娣正和蔡小麗低聲交談著什麽，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她的目光越過眾人，直接落在了賈梗身上，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賈梗也看到了她，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兩年不見，閻解娣剪了利落的短發，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比記憶中更加成熟優雅。他們從小就是鄰居，在那個大院裏一起長大，曾經有過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解娣..."賈梗輕聲叫道，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閻解娣很快調整好表情，站起身露出得體的微笑："賈梗，好久不見。"
    兩人之間這短暫的異常沒有逃過在場其他人的眼睛。蔡小麗眨了眨眼，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閻解娣——當年正是她極力撮合了程建軍和閻解娣，而程建軍最初也是通過賈梗才認識閻解娣的。
    韓春明敏銳地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趕緊招呼大家入座："來來來，都坐下說話。今天難得聚這麽齊，咱們可得好好喝一杯！"
    眾人紛紛落座，賈梗刻意選了個離閻解娣較遠的位置。服務員開始上菜，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哎，聽說賈梗和解娣她們從小就是一個大院鄰居嗎？"楊華建突然問道，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解娣那麽漂亮，賈梗，你那時候就不一點想法？"
    賈梗正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抖，幾滴酒液灑在桌布上。閻解娣低頭假裝整理餐巾，耳根卻悄悄紅了。那段莫名情愫的記憶又湧上心頭……。
    "是啊是啊，解娣說說！"毛地圖立刻接話，"賈梗有沒有追求過你！"
    "一定有，"蔡小麗也加入進來，"剛見解娣時，還是賈梗拉著她到咱們知青點..."
    "小麗！"閻解娣急忙打斷她，聲音裏帶著一絲慌亂，"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提這些幹什麽。"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門口，擔心程建軍隨時會進來。
    賈梗清了清嗓子，舉起酒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來，我敬大家一杯，感謝各位還記得我。"
    眾人舉杯相碰，但話題一旦開了頭就收不住了。酒意上湧，朋友們開始起哄，七嘴八舌地猜想起當年賈梗和閻解娣之間的種種"曖昧"。
    閻解娣如坐針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賈梗則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可是那真實的記憶碎片，像一把把小刀，輕輕劃開他們小心包裹的過往。
    包間門突然被推開，程建軍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抱歉抱歉，單位臨時有個會，來晚了！"
    他的出現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剛才熱鬧的氣氛。程建軍敏銳地察覺到異樣，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妻子身上："怎麽了？我錯過什麽了嗎？"
    "沒什麽，"閻解娣急忙起身，拉著丈夫坐下，"大家正在回憶知青時的事呢。"
    程建軍狐疑地看了看眾人，又注意到坐在角落的賈梗，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喲，這不是賈梗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賈梗站起身，禮貌地伸出手："建軍，好久不見。我今天剛回來，春明拉我來的。"
    程建軍握了握他的手，力道有些重："歡迎回來。解娣沒跟我說你今天會來。"這句話裏的刺讓包間裏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度。
    韓春明趕緊打圓場："建軍，來，坐這兒。服務員，再加副碗筷！"
    酒席重新開始，但氣氛已經大不如前。程建軍時不時用審視的目光看向賈梗和閻解娣，而其他人則小心翼翼地避開敏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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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楊華建的新婚妻子不明就裏，天真地問道，"你們小時候誰和誰關係最好呀？"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蔡小麗急忙在桌下踢了她一腳，但為時已晚。
    "嗬嗬，"程建軍冷笑一聲，"這得問在座的各位了。有些事，可能連當事人自己都說不清楚吧？"
    閻解娣的臉色變得蒼白："建軍，你喝多了。"
    "我喝多了？"程建軍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我看是有些人做賊心虛吧？"
    賈梗放下筷子，直視程建軍："建軍，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直說？好啊！"程建軍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我就直說了！你們剛才在聊什麽？是不是在回憶我老婆和她老情人的甜蜜往事？"
    包間裏一片死寂。閻解娣也站了起來，眼中含淚："建軍！你胡說什麽！我們隻是普通鄰居！"
    "普通鄰居？"程建軍指著賈梗，"青梅竹馬嘛，你看看他看你的眼神！還有你們剛才那副心虛的樣子！當我瞎嗎？當年要不是我主動追求，現在坐在你身邊的恐怕就是他了吧？"
    賈梗深吸一口氣："建軍，你誤會了。我和解娣隻是老朋友，今天才剛見麵。"
    "老朋友？"程建軍譏諷地笑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暗戀多年的白月光，現在跟我說隻是老朋友？"
    "夠了！"韓春明拍桌而起，"建軍，你過分了！今天是大家聚會的日子，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什麽態度？"程建軍轉向韓春明，"春明，你明知道他們之間的事，還特意把賈梗叫來，安的什麽心？"
    蘇萌也站了起來："建軍，你冷靜點。春明隻是想讓老朋友們聚一聚，沒你想的那麽複雜。"
    程建軍環視一周，看著眾人或責備或尷尬的表情，突然大笑起來："好啊，好啊，你們都是一夥的！閻解娣，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朋友們！"
    閻解娣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程建軍！你非要在這麽多人麵前丟人現眼嗎？我和賈梗什麽都沒有！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心裏就隻有你一個人！"
    "什麽都沒有？那你為什麽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為什麽每次提到他你都特別關心？"程建軍越說越激動，"結婚這麽多年，你抽屜裏為什麽還留著他送你的書簽？"
    賈梗再也坐不住了："建軍！你這樣指責解娣不公平！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你不要汙蔑她！"
    "喲，這就護上了？"程建軍譏諷道，"看來我猜得沒錯啊！"
    場麵徹底失控。閻解娣抓起包就要往外走，蔡小麗和蔡曉麗連忙攔住她。韓春明和濤子則一左一右架住情緒激動的程建軍。
    "大家都冷靜點！"毛地圖提高聲音，"建軍，你真的誤會了。我們剛才就是隨便聊聊往事，沒別的意思。"
    程建軍甩開韓春明和濤子的手："誤會？那為什麽我一來，你們就都不說話了？做賊心虛！"
    賈梗走到程建軍麵前，聲音低沉而堅定："建軍，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請你尊重解娣。她是個好妻子，你不該這樣懷疑她。"
    "用不著你教我怎麽做丈夫！"程建軍一把推開賈梗，"我警告你，離我老婆遠點！"
    閻解娣終於崩潰了："程建軍！你夠了！我們回家！"她掙脫蔡小麗的手，衝出了包間。
    程建軍愣了一下，隨即追了出去："閻解娣！你給我站住！"
    包間門被重重摔上，留下一屋子人麵麵相覷。賈梗站在原地，雙手握拳，指節發白。
    "棒梗..."韓春明想說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賈梗搖搖頭，拿起外套："對不起，掃了大家的興。我先走了。"說完，他也離開了包間。
    聚會就這樣不歡而散。韓春明站在飯館門口，看著賈梗孤獨離去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
    蘇萌挽住丈夫的手臂："他們會沒事的。"
    韓春明苦笑："希望如此吧。隻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事還是放不下。"
    夜色漸深，路燈將賈梗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腦海中不斷回放剛才的場景。程建軍的指責，閻解娣的眼淚，還有那些被翻出來的陳年記憶...
    他停下腳步，仰頭望著星空，深深地歎了口氣。或許，有些重逢本就不該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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