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鏽鐵門裏的第三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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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的夏夜悶得能擰出水來。我蹲在水泥花壇邊上,聽王奶奶搖著蒲扇說陳年舊事。她背後那棟青灰色四層筒子樓在暮色裏張著黑洞洞的窗戶,三樓拐角的垃圾道口鐵皮蓋歪斜著,露出半截鏽紅的豁口。
"要說老張家的媳婦兒,那可是個麻利人。"王奶奶的塑料涼鞋磕著水泥地,"當年她在紡織廠三班倒,下了夜班還摸黑收拾屋子。那天正趕上七月十五......"
蟬鳴聲突然拔高,我縮了縮脖子。風卷著垃圾道特有的腐臭味飄來,像有隻濕漉漉的手拂過後頸。
1993年7月15日 2147
周玉梅把最後一袋爛菜葉紮緊,塑料繩在食指勒出深紅印子。丈夫張建國在裏屋鼾聲如雷,窗外的月光被烏雲啃得支離破碎。她摸黑穿過走廊時,隔壁劉老師家電視機正播著《包青天》片尾曲,咿咿呀呀的戲腔在樓道裏撞出回聲。
垃圾道鐵蓋"吱呀"一聲掀開,黴味混著死老鼠的腥臊撲麵而來。她別過頭屏住呼吸,塑料袋剛脫手,突然有團冰涼的東西擦過手腕。
"哪個缺德的往道裏扔魚鰾?"她嘟囔著湊近查看。月光恰在此時穿透雲層,在垃圾道內壁上投下蜂窩煤似的陰影,某塊凸起的不規則黑影突然蠕動起來。
周玉梅倒退兩步撞在防火栓上,鐵皮櫃"哐當"巨響驚醒了整層樓的聲控燈。對門趙科長家的狗開始狂吠,302室嬰兒的啼哭刺破夜幕。
"見鬼了?"張建國趿拉著拖鞋出來,看見妻子正對著垃圾道比劃:"真有隻手!冰得像從冰櫃裏掏出來的!"
手電筒光束在垃圾道裏劃出慘白的光圈。陳年的油汙在水泥管壁上結成蛛網狀黴斑,幾個破損的塑料袋掛在生鏽的鋼筋接茬處,像被開膛破肚的腸子。
"明兒讓老孫頭掏垃圾時看看。"張建國關上手電筒,鐵蓋落下的回聲在豎井裏層層疊疊,"你連上兩個夜班,眼花了。"
周玉梅盯著自己手腕內側的淤青,那五道指痕正慢慢從皮下滲出來。
1993年7月16日 2213
暴雨把垃圾房鐵皮頂砸得砰砰作響。周玉梅攥著鐵皮簸箕站在垃圾道前,笤帚剛掃進去半截,突然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這次她看清了。
慘白的手掌從黑暗裏探出來,指甲縫裏塞著黑泥,小指關節不自然地外翻著。當那隻手抓住她腕子時,黏膩的觸感像摸到了泡發的腐竹。
"救命啊——!"
整棟樓的燈次第亮起。張建國衝出來時,正看見妻子癱坐在汙水橫流的水泥地上,鐵簸箕卡在垃圾道口劇烈晃動,仿佛有看不見的人正在下麵爭奪。
"報警!快報警!"周玉梅的解放鞋底粘著半片腐爛的菜葉,"底下真有死人!"
暴雨在淩晨三點轉成細雨。垃圾清運工老孫頭的膠鞋陷在淤泥裏,掏耙勾上來個破藤筐。筐底粘著團灰白的東西,在雨水衝刷下漸漸顯出五根指頭的輪廓。
"哎喲我的親娘!"老孫頭一屁股坐進汙水坑,兩條羅圈腿蹬著地往後蹭。手電筒滾落在旁,光束正好照在那截斷腕的橫切麵上——暗紅的肌肉組織裏,半截金鐲子正在雨中泛著微光。
1993年7月17日 晴
我和王奶奶擠在看熱鬧的人群裏。警戒線外,法醫的橡膠手套沾著可疑的暗色物質。三樓垃圾道口貼著封條,穿堂風經過時,鐵皮蓋還在輕輕震顫。
"聽說碎屍案的主犯是肉聯廠屠夫。"賣冰棍的李大爺壓低聲音,"專挑穿紅裙子的姑娘下手,上個月失蹤的紡織廠女工......"
周玉梅從派出所回來那天,整棟樓都在傳她手腕上的烏青指痕。我蹲在葡萄架下偷看,她撩起袖口倒垃圾時,五道淤紫在慘白皮膚上格外紮眼,像被什麽人從陰間蓋了戳。
後來每當我經過那棟筒子樓,總聽見垃圾道裏有窸窸窣窣的響動。有時是鐵蓋輕叩,有時像指甲刮擦水泥壁。直到拆遷隊用混凝土封死所有豎井那天,工頭說在最底層的淤渣裏挖出個金鐲子,內側刻著"贈愛妻周玉梅"。
而周玉梅全家在案發後第二周就搬去了城東。搬家公司的卡車駛出大院時,三樓的垃圾道鐵蓋突然"哐當"砸在地上,驚飛了滿樹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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