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我第一次踏進這所理工大學的校門。六號樓灰白的外牆上爬滿爬山虎，鐵製防盜窗在陽光下泛著鏽色。迎新處的學長幫我扛行李時，特意繞開這棟宿舍樓，直到我在樓下駐足張望，才壓低聲音說："這棟最好別住，鬧鬼的。"
    我後來才知道，這句話是每屆新生都會收到的"迎新禮物"。但真正讓我記住六號樓的，是電子信息工程係大三學長周明遠那個潮濕的深夜。
    那是國慶假期前的雨夜，我抱著筆記本電腦闖進周明遠宿舍請教編程問題。窗外雨絲斜打在玻璃上，把走廊的白熾燈光暈染成模糊的光團。周明遠突然合上我的電腦："給你講個真事，就在你現在坐的位置正上方。"
    他的手指向上戳了戳天花板，我這才意識到頭頂正是七層。
    "去年這時候，我住在七樓713。"周明遠從抽屜摸出包皺巴巴的香煙，煙盒上印著模糊的生產日期：2010年。他抽出一根在鼻尖嗅了嗅又放回去，"那天是中秋前夜，整層樓就剩我和隔壁714的孫宇。"
    故事要回溯到1995年8月。留校名單顯示整個暑假七層隻有93級無線係的林浩登記在冊。發現屍體的是提前返校的94級學生王振東，他至今記得推開門時撲麵而來的綠頭蒼蠅，以及被蛆蟲蛀空的人頭骨架上粘著的幾縷黑發。法醫報告顯示死亡時間在8月5日前後，致命傷是枕骨處三處連續鈍器擊打。更詭異的是，屍檢發現死者胃裏殘留大量安定藥成分。
    "那案子當年轟動全省。"周明遠突然起身檢查門鎖，"你猜怎麽著？凶手是林浩前女友的現男友。那姑娘被分手後攛掇新男友來尋仇，兩人用摻了安眠藥的飲料騙林浩喝下......"
    窗外的雨聲驟然密集，我聽見走廊盡頭傳來水房滴水聲。周明遠突然壓低聲音："但老樓裏傳的最凶的不是命案，而是水聲。"
    2011年10月3日淩晨三點，周明遠正在713宿舍鏖戰《魔獸世界》。室友國慶都回家了，整個七層隻剩他和714的孫宇。當他第三次被boss擊殺時，喉嚨幹得像是塞了團棉花。
    "飲水機在樓道中間。"他指著門的方向，"當時我握著水杯站起來，突然聽見門外傳來"咕嚕咕嚕"的接水聲。"周明遠的手在顫抖，煙盒被他捏得咯吱作響，"你試過在絕對安靜的環境裏聽飲水機出水嗎？先是氣泡翻湧的悶響，接著水流撞擊杯壁，最後是接滿後自動斷流的"哢嗒"聲。"
    但當他擰動門把手時，所有聲音戛然而止。走廊慘白的燈光下，銀色飲水機泛著冷光，出水口懸著半滴水珠。周明遠往前邁了一步，老式水泥地麵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他突然發現不對——整條走廊兩側宿舍門都緊閉著，最近的714距飲水機有七米遠。
    "我後脖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周明遠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沒有腳步聲，沒有關門聲，就像......"他忽然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就像接水的人突然消失了。"
    當他退回宿舍關門的瞬間，"咕嚕"聲再次響起。這次他聽得真切，確實是飲水機工作的聲響，還夾雜著水流撞擊容器的回音。周明遠說那聲音持續了足足十秒，直到他撲到床底翻出鎮宅的桃木劍，聲響才驟然停止。
    "第二天我去看監控。"周明遠突然笑了，笑聲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你猜怎麽著？淩晨三點到四點間的監控全是雪花點，樓管說那晚暴雨導致線路故障。"
    我突然想起什麽："孫宇學長那晚在宿舍嗎？"
    "這就是最瘮人的地方。"周明遠從手機相冊調出一張照片，日期顯示2011年10月3日。畫麵裏714宿舍門前擺著雙沾滿泥漿的運動鞋，"孫宇國慶跟女朋友去黃山旅遊了，4號下午才回來。"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出鐵柵欄的影子。周明遠忽然掀開床墊，抽出一本泛黃的《c語言程序設計》，書頁間夾著張黑白照片。照片裏六個男生勾肩搭背站在六號樓前，背後牆上"無線係93級"的紅色油漆字已經褪成暗褐色。
    "這是林浩他們班畢業照。"他的指尖點著中間戴眼鏡的男生，"拍攝日期是1995年6月25日。"照片背麵用藍色鋼筆寫著拍攝者姓名：王振東。
    我突然想起卷宗記載，發現屍體的正是這個王振東。照片裏他站在最右側，胳膊搭在林浩肩上，兩人都笑得燦爛。誰也不會想到，兩個月後其中一人會成為腐屍，另一人則要親手推開那扇死亡之門。
    "去年校慶，我在校友名錄裏查到王振東。"周明遠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他現在是某國企副總，但所有同學聚會都稱病推脫。有次他喝多了跟人說，那天推開門的瞬間，他看見林浩的骷髏頭在對他笑。"
    走廊突然傳來"啪嗒"一聲，像是塑料桶被踢翻的聲響。周明遠猛地跳起來，我看見他後頸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透。他快步走到門前，突然轉身說："知道為什麽這層樓每間宿舍門框都釘著銅錢嗎？"
    我這才注意到門框上方嵌著枚生綠鏽的康熙通寶。周明遠摸出打火機在銅錢上燎了燎，幽藍的火苗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咒。
    "去年萬聖節，有個作死的家夥半夜去接水。"他的聲音輕得像耳語，"第二天我們在飲水機旁邊發現他的拖鞋，人躺在三公裏外的運河堤壩上，手裏攥著半瓶發臭的礦泉水。"
    離開時我特意看了眼七層的飲水機。不鏽鋼機身倒映著廊燈，出水口結著蛛網，旁邊貼著張泛黃的告示：設備故障，暫停使用。落款日期是2011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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