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鎖魂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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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夏天格外漫長,老式吊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呀轉著,窗外的蟬鳴聲裹著暑氣往紗窗裏鑽。那時我住在城南老巷的筒子樓裏,紅磚牆上爬滿枯萎的爬山虎,巷子口的青石板常年泛著苔蘚的綠,拐角處總能看到紮堆的煤球和生鏽的自行車。
那是暑假最後一周的深夜,我像往常一樣蜷縮在竹席上,額頭黏著濕漉漉的劉海。母親在隔壁房間縫補衣服的哢嗒聲漸漸停歇,整條巷子陷入粘稠的黑暗。直到某種金屬摩擦聲刺破寂靜,像是有人拖著鐵鏈從青石板上緩緩碾過,鏈條環扣相撞的脆響裏摻著沙沙的拖拽聲。
"誰啊!"我猛地坐起來,竹席發出咯吱呻吟。汗濕的後背突然發涼,月光正巧從雲層裏漏出來,在水泥地上投出窗欞的陰影。鐵鏈聲貼著牆根遊走,像是條金屬蟒蛇繞著筒子樓逡巡,時而停頓,時而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我赤腳踩上吱呀作響的木地板,汗毛在夜風裏根根豎立。老式鐵藝護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手指剛觸到冰涼的鐵條,樓下突然傳來"哐當"巨響。那聲音近得仿佛就在窗下,驚得我踉蹌後退撞翻搪瓷杯,金屬墜地的脆響在深夜裏格外刺耳。
"小海?"母親含糊的聲音從門縫傳來,"大半夜折騰什麽?"
"樓下有動靜..."我貼著牆根發抖,鐵鏈聲不知何時消失了。母親推門進來時帶進走廊昏黃的燈光,她身上還帶著縫紉機油的鐵鏽味。
"準是野貓碰翻了煤球。"她揉著發紅的眼角把搪瓷杯擺正,"快睡吧,明天開學要早起。"
後半夜我縮在被子裏數心跳,直到天光泛白才昏沉睡去。晨霧裏的巷子飄著油條香,經過17號院時,我看見門檻上落著半截斷裂的銅鎖,門環上係著的紅布褪成了暗褐色。
放學時巷子口擠滿了人。17號院門前的槐樹下擺著紙紮的白馬,馬脖子上掛著串鏽跡斑斑的銅鈴。穿麻衣的女人們跪在火盆前燒紙,灰燼像黑蝴蝶在熱浪裏盤旋。王阿婆的藤椅空蕩蕩擺在廊下,蓋腿的毛毯還保持著人形的褶皺。
"作孽哦,守夜的小輩打盹,讓老人家自己解了鎖鏈..."賣早點的張嬸壓低聲音,往我手裏塞了個茶葉蛋,"說是天亮發現時,手腕腳踝都磨出血了。"
蟬鳴突然尖銳起來,我盯著槐樹枝椏間晃動的白幡,忽然想起昨夜那串遊走的鐵鏈聲。茶葉蛋燙得手心發疼,卻驅不散脊梁骨竄上的寒意。
外婆來送新縫的書包時,我正在描紅本上畫鎖鏈。老人家用蒲扇輕拍我後腦勺,茉莉頭油的香氣混著話梅糖的酸甜:"畫符呢這是?"
聽完我的講述,外婆拈著黃銅頂針的手頓了頓。窗外的夕陽正巧照在供桌的觀音像上,瓷像手中的玉淨瓶突然折射出奇異的光暈。
"那是陰差腳上的拘魂索。"她往我領口別上枚桃木平安扣,紅繩還帶著體溫,"鐵鏈響三遍,頭遍探路,二遍鎖魂,三遍..."巷子深處突然傳來辦白事的嗩呐聲,外婆的話頭便跟著紙錢燒成的青煙飄散了。
那天夜裏我發起高燒,恍惚間又聽見鐵鏈拖地的聲響。月光把護欄的影子拉得老長,仿佛無數鐵欄正在地板上生長。母親喂我喝藥時,碗底沉澱的朱砂在湯匙攪動下暈開,像一滴凝固的血。
三個月後筒子樓拆遷,我在瓦礫堆裏撿到半截生鏽的銅鈴,鈴舌上沾著暗紅汙漬。新搬來的住戶在17號院地基上起了三層小樓,隻是每到梅雨季,牆根總會滲出帶著鐵鏽味的水漬。
去年清明給外婆掃墓,發現她墓碑旁不知誰放了串手工編的紅繩鏈,九個金剛結中央綴著枚銅鈴。山風掠過時,鈴鐺發出沉悶的嗚咽,像是某種遙遠歲月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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