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空床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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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陽光穿過褪色的藍窗簾,在宿舍灰白牆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至今記得那是個反常悶熱的秋日,吊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轉動,攪動著混合了樟腦丸和洗衣粉氣味的空氣。惠縮在靠窗的下鋪,額頭沁著冷汗,劉海黏在蒼白的臉頰上——這畫麵像枚生鏽的圖釘,經年累月仍頑固地紮在我的記憶裏。
那天上午第二節課剛下,物理老師正用粉筆頭敲著黑板講解滑輪組。惠突然拽了拽我的校服下擺,她手指冰涼得不正常。"我頭要裂開了..."她氣若遊絲地說,脖頸後滲出細密的汗珠。我看著她搖搖晃晃走向班主任請假的背影,藍白校服像片隨時會被走廊穿堂風卷走的枯葉。
"要不要陪她去醫務室?"瀟子咬著自動鉛筆的塑料尾端,在我們共用的課本邊沿畫了隻歪歪扭扭的輸液瓶。我搖搖頭,目光掃過教室後方掛著的石英鍾:十點十五分,還有兩節課才到午休。惠的床位在宿舍最裏側,緊挨著存放冬被的儲物櫃,那裏常年飄著股潮濕的黴味。
直到正午蟬鳴最聒噪時,我和瀟子才攥著從食堂打包的白粥往宿舍跑。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某種異樣的直覺讓我後頸發涼——像是有人貼著門縫往外吹氣,又像是無數隻螞蟻正順著脊椎往上爬。
"吱呀——"
鐵門推開時帶起的風掀起惠的碎花被角,霎時間整個空間安靜得詭異。六張雙層鐵架床在正午陽光下泛著冷光,唯獨晴子的上鋪籠罩在陰影裏。那個堆滿行李箱和舊課本的鋪位,此刻垂下的床單正在無風自動。
"惠?"我故作輕鬆地喊了一聲,塑料拖鞋踩在起皮的水泥地上發出黏膩的聲響。瀟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這才發現她掌心全是冷汗。我們同時注意到晴子床位的異常:原本疊放在上鋪的軍訓棉被不知何時滑落下來,像條僵死的白蟒蛇耷拉在扶梯旁。
惠的被子猛地掀開時帶起一陣樟腦丸的雪沫,她整個人彈進我懷裏,單薄的脊背劇烈起伏著。我這才發現她校服後背完全被冷汗浸透,涼意透過布料滲進我的皮膚。
"你們...聽到沒有?"她牙齒打戰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鐵床在晃...就像有個人在上麵翻來覆去..."
瀟子突然倒退兩步撞到身後的鐵皮櫃,哐當巨響在密閉空間裏炸開。我順著她驚懼的視線望去,晴子上鋪的蚊帳掛鉤正在輕微擺動,在牆麵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間位於走廊盡頭的109宿舍藏著個不成文的秘密。比我們大兩屆的學姐在畢業聚餐時喝多了,曾含糊提起某個秋夜聽到空床發出怪響。更早之前,據說有個女生從上鋪摔下來,後腦勺磕在搪瓷臉盆邊緣——但所有傳聞都像被水洇開的墨跡,沒人說得清具體年月。
那天下午,班主任帶著後勤處的人來檢查床架。戴眼鏡的維修工用扳手敲打著晴子床鋪的螺絲,金屬碰撞聲在宿舍裏蕩出回音。"螺母鬆了三個,"他抹了把額頭的油汗,"現在的小年輕睡覺都不老實。"
但我們誰都沒敢說,在維修工用力搖晃床架時,隔壁空床的蚊帳突然無風自動。就像有雙看不見的手,正慢條斯理地掀起紗帳一角。
晴子是連夜收拾行李走的。她母親來接人時,高跟鞋在走廊敲出急促的鼓點。我蹲在儲物櫃前假裝整理書本,聽見那個穿香雲紗旗袍的婦人壓著嗓子說:"早說了這種老房子陰氣重..."她的香水味和佛珠碰撞的脆響一起飄進來,混著走廊盡頭公廁飄來的消毒水味。
之後半個月,109宿舍陷入某種秘而不宣的緊張。每天熄燈前,總有人故意把臉盆弄得叮當響。睡在晴子鄰床的芳芳開始說夢話,有次半夜突然尖叫著坐起來,說看見上鋪垂下來一縷黑發。
最蹊蹺的是期中考試那天。我因為複習過頭誤了飯點,獨自穿過暮色中的操場往宿舍跑。路過一樓布告欄時,忽然瞥見玻璃櫥窗裏泛黃的優秀畢業生合影——某個紮麻花辮的女生站在第三排左側,她的臉正好被新貼的衛生檢查表遮住,隻露出半截藍布裙擺。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我聽到裏麵傳來熟悉的"吱呀"聲。夕陽從氣窗斜射進來,在晴子的空床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那些堆放的紙箱不知何時被挪開了,露出鏽跡斑斑的床板,上麵似乎有人形的凹陷。
"誰?"我顫抖著按下電燈開關。日光燈管閃爍兩下,照亮床頭不知何時出現的暗紅色痕跡,像幹涸的血漬又像鐵鏽。冷汗順著脊梁滑進校服後領時,門外突然響起瀟子的大嗓門:"快讓我進去!憋死了!"
後來我們用了三瓶84消毒液也沒擦掉那些痕跡。直到冬至那天大掃除,生活委員踩著椅子擦氣窗,突然"咦"了一聲:"這上麵刻的字好奇怪。"
我們仰頭看見布滿灰塵的窗框內側,幾道歪扭的刻痕藏在陰影裏。瀟子舉起手機電筒,斑駁的鋁合金上漸漸浮現出模糊的筆畫:1997.9.23 林小滿。
那天夜裏下起今冬第一場雪。我躺在吱呀作響的鐵架床上,聽著舍友們均勻的呼吸聲,突然想起新生報到時宿管阿姨的嘀咕:"這層樓該換窗框了,九七年台風刮碎玻璃,有個丫頭被劃傷脖子..."
雪花撲簌簌地打在氣窗上,月光將窗框的刻痕投射到對麵牆壁。我數著那些跳動的光影漸漸入睡,夢裏有個穿藍布裙的女生蹲在窗邊,正用發卡在金屬上刻字。她的麻花辮梢係著褪色的紅頭繩,後頸有道月牙形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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