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海的黑潮吞沒了最後一絲月光，腐鯨的骨架在礁石間若隱若現。陌北的靴尖挑起一塊濕漉漉的龜甲，甲紋裂成詭異的卦象——坎上離下，水火未濟。
    “歸墟城的海市蜃樓......”蘇璃的青髓凝成螢燈，照亮龜甲背麵的浮雕：一座倒懸的城池在雲翳中燃燒，城中高塔頂端懸浮著青銅晷盤，“晷針所指處，因果皆可篡。”
    灼蟬兒踹開半截腐鯨肋骨，桃木劍挑起黏在骨縫裏的鮫綃：“這料子......是上個月江南綢緞莊的新款！”她指尖撚著綃紗邊緣燒焦的祝融火紋，“老鬼們搞批發上癮了？連死人衣裳都貼商標！”
    洛洛的冰弓忽地嗡鳴。弓弦自發纏住她的手腕，拽著她跌向潮水退卻後的灘塗——沙地上赫然印著串赤足腳印，腳踝處纏繞的鎖鏈痕跡與聖女囚籠如出一轍。“晷盤在移動......”她撫過腳印邊緣凝結的霜花，“有人搶在我們前麵觸動了因果晷。”
    暗潮深處傳來編鍾的悶響。十二盞幽綠的引魂燈浮出海麵，燈芯跳動著玄冥族的骨磷火。燈陣中央的舢板上，歸墟城主的傀儡正轉動一具青銅晷盤，晷針的陰影掃過之處，海市蜃樓的虛影竟凝成實體。
    “喲，趕集呢？”陌北的骨刀劈開撲來的浪牆，刀鋒卻在觸及傀儡時驟停——那張青灰色的臉，分明是灼蟬兒三日前在焚天閣斬殺的水匪頭目，“借屍還魂的戲碼......暗主也不嫌老套。”
    傀儡的指尖劃過晷盤。霎時間，眾人腳下的黑潮化作鏡麵，映出無數個平行時空的陌北——有的在九幽淵被鐵鏈絞殺，有的抱著蘇璃的屍身墜入溟海，每一個倒影都在重複著宿命的死局。
    “因果晷能照見所有可能性。”暗璃的虛影從晷針陰影中浮出，猩紅的裙裾纏住蘇璃的腳踝，“但姐姐猜不到吧？你們活著的這個時空......本就是最糟糕的選項。”
    灼蟬兒突然甩出浸透屍蠟的鮫綃，裹住洛洛的冰弓：“弦鬆三寸，箭指天樞！”冰箭離弦的刹那，晷盤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箭矢穿透的並非傀儡，而是海市蜃樓中某扇雕花窗。
    窗欞碎裂聲裏，真正的歸墟城主從虛空中跌落。他懷中緊抱的青銅晷盤缺了根晷針，斷口處粘著半片桃木符——正是灼蟬兒昨日丟失的護身符。
    “晷針在焚天閣地脈！”蘇璃的青髓絲線刺入城主眉心。記憶碎片噴湧而出：三日前，暗璃操控他盜取晷針，將其插入焚天閣祭壇的星樞陣眼。陣眼啟動的瞬間，初代祝融剝離的惡魄順著晷針汙染了整個地脈網絡。
    陌北的骨刀已抵住城主咽喉：“你們在陣眼養了什麽？”
    “養著你們的......因果。”城主咧開嘴，喉管裏鑽出條琥珀色的蠱蟲，“晷針每轉動一格，就有一個時空的你們被抹殺......”
    洛洛的冰箭貫穿蠱蟲。蟲屍爆開的漿液中浮出星圖殘片——焚天閣地脈深處，三百六十根晷針正插在星軌交匯處，將無數時空的“陌北”釘成陣法的祭品。
    “玩這麽大......”灼蟬兒扯下城主腰間的玉牌，牌麵刻著陌北與蘇璃的星象命盤，“病號，你上輩子是不是刨了暗主祖墳？”
    暗璃的尖嘯掀起海嘯。因果晷的青銅盤麵突然龜裂，無數個時空的怨氣從裂隙中噴湧。陌北拽過蘇璃躍上最高的礁石，骨刀在掌心轉出殘月般的弧光——
    刀鋒斬落的卻不是怨靈，而是晷盤中央的鏡麵。
    裂痕如蛛網蔓延，映出三百個時空同時崩塌的奇景。當最後一塊碎片墜入黑潮時，焚天閣地脈的晷針齊聲折斷，星樞陣眼的惡魄發出不甘的嘶吼。
    “利息算清了......”陌北將晷盤殘片按進蘇璃掌心，那裏凝著半顆青髓琥珀，“下回偷東西......記得留個收據。”
    海市蜃樓在晨曦中消散。眾人身後的礁石上，被洛?冰封的城主屍體突然抽搐——他的瞳孔深處，映出第四卷終章的預言：
    【光溯盡頭，執晷者永囚時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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