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遠是被廚房裏煎蛋的滋滋聲喚醒的。他眯著眼睛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顯示615，鬧鍾還有十五分鍾才響。窗外，初夏的晨光已經透過紗簾灑進臥室，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道金色的格子。
    "晴，怎麽起這麽早？"許明遠揉著眼睛走進廚房，從後麵環住正在翻煎蛋的蘇晴。她身上還穿著睡衣，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頸邊，散發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
    蘇晴側過臉，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小滿今天要交那個樹葉畫，說想早點去學校再撿點漂亮的葉子。"她用手肘輕輕推了推許明遠，"去洗漱吧，雞蛋馬上好了。"
    許明遠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注意到料理台上已經擺好了三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小滿的藍色卡通杯裏插著一根彩虹吸管。平底鍋旁的小盤子裏，三顆煎蛋金黃酥脆，邊緣微微卷起——正是他最喜歡的那種火候。
    洗手間裏，許明遠發現自己的電動牙刷已經充好了電，牙膏也擠好了放在漱口杯上。鏡子一角還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麵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下麵寫著"爸爸早安"三個字，字跡稚嫩卻工整。許明遠笑著把便利貼小心地揭下來，貼在了自己的手機背麵。
    "小滿，你的畫畫工具都裝好了嗎？"許明遠一邊擦臉一邊走向客廳，看到女兒已經自己穿好了校服，正坐在地毯上專心致誌地塗色。她今天紮了兩個小辮子，發繩上是兩顆紅色的小草莓——上周日奶奶剛給買的。
    "都裝好啦！"小滿頭也不抬，小手握著蠟筆在紙上用力塗抹，"爸爸你看，這是我畫的我們全家去動物園！"
    許明遠蹲下來，看到紙上畫著四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最高的那個戴著眼鏡毫無疑問是他），旁邊是長發的小人蘇晴的特征抓得很準），最小的那個牽著兩個大人的手，頭頂上還飛著一隻色彩斑斕的鳥。最讓他忍俊不禁的是，畫上還有一個更小的小人，被畫在了最邊上，頭發是灰色的波浪線——那是上個月剛從老家過來同住的許媽媽。
    "畫得真棒！"許明遠摸摸女兒的頭，"不過奶奶怎麽站在這麽邊上呀？"
    小滿這才抬起頭，小臉上寫滿認真："因為奶奶老是說要給我們"空間"，每次拍照都往邊上躲。"她模仿著老人的語氣，""你們一家三口站中間，我旁邊看看就好"。"
    許明遠心頭一暖。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一個人住在老家越發孤單，他和蘇晴商量了好久才說服她搬來同住。雖然才一個月，但小滿顯然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奶奶那種"不想打擾"的小心翼翼。
    "那下次我們拉著奶奶一起站中間，好不好？"許明遠捏捏女兒的小鼻子。
    "好！"小滿用力點頭，然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爸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奶奶昨晚偷偷在我書包裏塞了一包小熊餅幹。"
    許明遠正想說什麽，身後傳來腳步聲。許媽媽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走過來，臉上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那種慈祥笑容："小滿啊，早上涼，奶奶給你找了件外套..."
    "媽，今天天氣預報說最高28度。"許明遠接過果盤，順手拿起一塊蘋果塞進嘴裏。
    "早晨騎電動車送孩子多冷啊，"許媽媽不依不饒，已經抖開了一件粉色的薄外套，"小滿體質像你，容易感冒..."
    小滿看著那件外套，小臉皺成了包子："奶奶，這件太粉了..."
    "粉的多好看啊，小姑娘就要穿粉的..."
    許明遠和蘇晴交換了一個眼神。自從母親搬來後，這樣的"穿衣之爭"幾乎每天早晨都會上演。老一輩總覺得孩子穿得少，而小滿這個年紀已經開始有自己的審美堅持。
    "媽，"許明遠靈機一動，"我記得小滿有件淺藍色的開衫，要不穿那件？既保暖又不那麽粉。"那件開衫是蘇晴買的，顏色素雅，小滿一直很喜歡。
    許媽媽還想說什麽，蘇晴適時地從廚房探出頭："早餐好了！媽，我煮了您愛喝的小米粥。"
    餐桌上，四個人各就各位。小滿坐在她的兒童椅上，麵前是特製的矮盤子；許媽媽坐在小滿旁邊，時不時就要往孫女碗裏添一勺粥；蘇晴和許明遠並肩坐著，兩人默契地傳遞著醬油瓶和餐巾紙。
    "明遠，"蘇晴咬了一口煎蛋，"今天小滿放學..."
    "我去接，"許明遠立刻接上，"周三你部門例會。"他頓了頓，"不過我今晚可能要晚點回來，公司新項目..."
    蘇晴點點頭，眼睛卻看著手機上的日程表："正好，我今晚可能也要加班，新來的實習生把報表做錯了..."
    許媽媽突然放下筷子："那孩子怎麽辦？小滿不能一個人在家啊。"
    "媽，別擔心，"許明遠拍拍母親的手，"我盡量早點回來。實在不行，可以請隔壁李阿姨幫忙照看一會兒。"他看了眼手表，"呀，7點10了，小滿我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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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忙亂的收拾後，許明遠幫小滿背上書包。蘇晴蹲下來給女兒整理衣領，順手往她口袋裏塞了一包紙巾："今天美術課別把顏料弄得到處都是啊。"
    "知道啦媽媽！"小滿踮起腳在蘇晴臉上親了一下，又轉身抱住奶奶的腰，"奶奶再見！小熊餅幹我會分給莉莉吃的！"
    許明遠推著電動車等在樓下，小滿熟練地爬上後座，小手環住他的腰。初夏的晨風帶著花香拂過臉頰，路邊的梧桐樹投下斑駁的影子。
    "爸爸，"小滿突然在後座上說，"奶奶是不是不開心啊？"
    許明遠放慢車速："為什麽這麽問？"
    "昨天晚上我起來上廁所，看到奶奶在陽台看著月亮，好像在哭。"小滿的聲音悶悶的，"我想去抱抱她，但是媽媽說奶奶可能需要一個人待會兒..."
    許明遠心頭一緊。他知道母親還在適應沒有父親的生活，但沒想到她會在深夜獨自垂淚。看來今晚無論如何都得早點回來，和母親好好聊聊。
    "小滿真懂事，"許明遠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腿，"今晚爸爸早點回來，我們一起陪奶奶看電視好不好？"
    "好！"小滿的聲音重新歡快起來，"我們可以看那個唱歌的節目，奶奶最喜歡了！"
    送完小滿，許明遠在等紅燈時看了眼手機。有一條蘇晴發來的消息："媽昨晚確實哭了，我聽到她在房間和爸的照片說話。最近我們太忙，她一個人在家可能太孤單了。"
    許明遠正要回複，一個陌生號碼突然來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許明遠先生嗎？"一個陌生的女聲，"這裏是市中心醫院。您上個月做的體檢報告有些異常，希望您能來複檢..."
    許明遠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上個月公司組織體檢，他確實因為項目忙拖到最後一刻才去。當時醫生好像說了什麽肝功能指標...
    "什麽異常？"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
    "具體需要醫生跟您解釋，"對方語氣專業而平靜，"您看今天下午三點方便嗎？"
    許明遠看了眼日程表。下午兩點有個重要客戶會議，但四點後就沒安排了。
    "四點可以嗎？"
    "好的，我幫您預約四點的內科張主任。"對方頓了頓，"請務必準時到。"
    掛斷電話，許明遠發現自己手心出了汗。他深吸一口氣，給蘇晴發了條消息："醫院打電話讓我去複檢體檢報告，沒什麽大事，就是例行檢查。別擔心。"
    發完他就後悔了。蘇晴一向敏感，這樣的消息隻會讓她更擔心。果然，不到十秒，電話就響了。
    "什麽檢查？哪項指標不對？"蘇晴的聲音透著緊張，"要不要我請假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許明遠故作輕鬆，"可能就是血脂有點高，最近應酬多。你忙你的，我去看看就回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好，但檢查完立刻告訴我結果。"
    "一定。"許明遠保證道，"對了，別跟媽說這事，免得她瞎想。"
    掛掉電話，許明遠望著馬路對麵小學的操場。幾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孩子們像小鳥一樣在陽光下奔跑。他突然想起小滿剛出生時，自己抱著那個皺巴巴的小生命，在心裏發誓要給她最好的一切。
    而現在，他可能...
    許明遠搖搖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腦海。不會的，一定是搞錯了。他才三十五歲，平時連感冒都很少得。可能是最近熬夜多了，肝功能有點波動而已。
    電動車重新啟動，匯入早高峰的車流。許明遠不知道的是，此刻家中的蘇晴正盯著手機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屏幕上小滿的照片；而許媽媽則在陽台上，望著兒子離去的方向，手裏攥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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