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房裏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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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當天的晨光格外刺眼。許明遠五點鍾就醒了,輕手輕腳地起床,生怕吵醒睡在身邊的蘇晴。但一轉身,發現妻子正睜著眼睛看他,眼底一片清明,顯然已經醒了很久。
"沒睡好?"許明遠輕聲問。
蘇晴搖搖頭,伸手撫平他睡衣的領子:"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大學時候的事。"
那是他們最無憂無慮的時光。許明遠在圖書館對蘇晴一見鍾情,追了三個月才換來第一次約會。如今想來,那些為畢業論文煩惱、為實習機會焦慮的日子,竟成了最珍貴的回憶。
"等這次好了,我們回學校看看吧。"許明遠握住她的手,"聽說圖書館後麵新修了個湖。"
蘇晴"嗯"了一聲,突然翻身下床:"我去給你熱杯牛奶,術前不能吃東西,但可以喝點流質。"
許明遠知道她隻是想找點事做,以緩解緊張。他聽著妻子在廚房忙碌的聲音,輕輕拉開床頭櫃抽屜。裏麵靜靜躺著一份他昨晚打印的文件——人壽保險單和遺囑草案。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拿出來。今天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六點半,許媽媽已經起床做好了早飯——雖然許明遠不能吃,但她堅持蘇晴和小滿必須吃好。小滿似乎察覺到了家裏的異常氣氛,比平時安靜許多,乖乖吃完碗裏的粥,時不時偷看爸爸一眼。
"爸爸今天要去醫院住幾天。"許明遠蹲下來給女兒整理書包,"你在家要聽媽媽和奶奶的話,好嗎?"
小滿點點頭,突然撲上來抱住他的脖子:"爸爸快點回來。"
許明遠感到一小片溫熱透過襯衫傳來——女兒哭了。他輕輕拍著小滿的背,想起自己父親最後一次住院時,他也是這樣抱著父親不撒手。命運有時就像一個可笑的輪回。
"爸爸保證。"他親了親女兒濕漉漉的小臉,"回來給你帶醫院小賣部最好吃的果凍。"
蘇晴開車送小滿去幼兒園後,回來接許明遠和婆婆。車內彌漫著一種刻意的輕鬆氛圍,許媽媽講著小區裏的八卦,蘇晴不時附和,許明遠則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個最沉重的話題。
市中心醫院肝膽外科的住院部比門診更加擁擠。走廊上加滿了病床,各種儀器的滴答聲、病人的呻吟聲、家屬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許明遠的床位在靠窗的位置,算是比較安靜的角落。
"7床許明遠?"護士推著治療車過來,"術前準備。"
接下來的兩小時像一場儀式——換病號服、備皮、留置針、術前簽字...許明遠像個木偶一樣配合著各種操作。蘇晴一直握著他的左手,而許媽媽則站在床尾,目光從未離開過兒子。
"家屬到外麵等吧,手術室馬上來接人。"護士拉上床簾,示意他們離開。
許媽媽突然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的小布袋,塞進許明遠的病號服口袋:"廟裏求的平安符,開過光的。"
許明遠摸了摸那個鼓鼓的小布袋,除了符紙,似乎還有什麽硬硬的東西。他剛想問,手術室的推床已經到了床前。
"我等你出來。"蘇晴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聲音有些發抖。
躺在推床上穿過長長的走廊時,許明遠想起了父親。當年他就是這樣看著父親被推進手術室,再也沒有完整地出來。天花板的熒光燈一盞接一盞掠過,刺得他眼睛發酸。
手術室比想象中冷。麻醉師是個和藹的中年女性,一邊給他連接監護儀一邊聊天分散注意力。
"做什麽工作的?"
"it行業。"
"哦,那經常加班吧?肝最怕熬夜了..."
許明遠想回答什麽,但麻醉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他的意識像退潮般一點點消散,最後閃過腦海的是小滿畫的那張"全家去海邊"的蠟筆畫...
"7床家屬!"
蘇晴從椅子上彈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手術室的門開了,但不是許明遠,而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醫生。
"許明遠家屬?手術很順利,腫瘤完整切除了。"醫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憊但滿意的笑容,"劉主任說邊緣很幹淨,淋巴結也沒有轉移跡象。等病理報告出來再確定後續治療方案。"
蘇晴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許媽媽扶住她,手中的念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謝謝醫生..."蘇晴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他什麽時候能出來?"
"麻醉蘇醒還要一小時左右,直接送回病房。"
等待許明遠被推回病房的那一小時裏,蘇晴的手機響了三次。前兩次是公司來電,她直接掛斷了。第三次是幼兒園老師,說小滿有點低燒。
"媽,"蘇晴轉向婆婆,"老師說小滿發燒了,37.8度,要不要接回來?"
許媽媽毫不猶豫地站起來:"我去接。你留在這裏等明遠。"
"可是..."
"孩子生病最需要家人。"許媽媽已經收拾好隨身小包,"明遠醒來第一個想見的是你,不是我這個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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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感激地點點頭,幫婆婆叫了出租車。許媽媽臨走前拍了拍她的手:"會好起來的。"
許明遠被推回病房時還處於半昏迷狀態,臉色蒼白得像床單一樣,身上插著好幾根管子。蘇晴握著他冰涼的手,看著他胸口隨著呼吸微弱起伏,監護儀上的數字成了她全部的全世界。
護士來調整輸液速度時,蘇晴的手機又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李主管,已經是今天的第五個了。
"喂,李主管..."她壓低聲音走到走廊上。
"蘇晴,客戶發火了,說數據還是不對!你到底什麽時候能來處理?"電話那頭的聲音尖銳刺耳。
蘇晴透過玻璃窗看著病床上的丈夫,麻醉還沒完全消退,他的眉頭痛苦地皺著:"我丈夫剛做完手術...我明天再去公司行嗎?"
"明天?明天報告就要提交給ceo了!你知道這個項目多重要嗎?"李主管的聲音拔高了,"蘇晴,你得搞清楚輕重緩急!"
蘇晴的手指懸在掛斷鍵上方,顫抖著。這份工作是她奮鬥了五年才得到的,優厚的薪水支撐著房貸、車貸和小滿的幼兒園費用。但現在...
"對不起,李主管。"她深吸一口氣,"我丈夫現在更需要我。報告的問題我已經寫郵件說明了,數據錯誤是實習生錄入時的疏忽,原始文件我電腦裏有備份,您可以找it部門幫我開機取一下。"
沒等對方回應,蘇晴直接掛斷電話,然後做了一個七年來從未做過的事——關機。回到病房,許明遠似乎清醒了些,正虛弱地眨著眼睛。
"晴..."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蘇晴立刻湊上去,用棉簽沾水濕潤他的嘴唇:"別說話,手術很成功,醫生說腫瘤切得很幹淨。"
許明遠微微點頭,目光在病房裏搜尋著什麽。
"小滿有點發燒,媽去接她了。"蘇晴知道他在找誰,"餓不餓?醫生說六小時後才能喝水。"
許明遠搖搖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蘇晴輕輕撫摸他的額頭,那裏有一道她從未注意到的細紋——是什麽時候長出來的?是熬夜加班的日子,還是為房貸發愁的夜晚?
傍晚時分,許媽媽帶著小滿回來了。小女孩臉頰通紅,但精神還不錯,一看到爸爸就掙脫奶奶的手跑到床前。
"爸爸!"她小聲叫道,像是怕吵醒病人,卻又忍不住興奮,"我發燒了,老師說我不用上學明天!"
許明遠已經清醒多了,微笑著摸摸女兒滾燙的額頭:"難受嗎?"
"不難受!奶奶給我買了草莓味退燒藥!"小滿爬上病床邊的椅子,好奇地看著爸爸手臂上的輸液管,"疼不疼?"
"有一點。"許明遠實話實說。
小滿立刻從書包裏掏出蠟筆,小心翼翼地在他手臂的石膏上畫起來:"我幫你畫好多星星和愛心,痛痛就會飛走啦!"
許明遠看著女兒專注的側臉,小小的鼻尖上冒著汗珠,粉色發繩上的草莓已經有些褪色。他突然覺得,無論結果如何,這一刻都值得他為之奮鬥。
許媽媽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燉了點湯,醫生說你能吃東西了就喝點。"
蘇晴注意到婆婆的眼睛紅紅的,身上有股淡淡的中藥味,但她沒有多問。自從許明遠確診後,婆婆經常神秘消失幾小時,回來時總是帶著這種氣味。
晚上,醫院隻允許一名家屬陪護。許媽媽堅持要留下,但蘇晴不肯讓步。
"媽,您帶小滿回家休息吧,她還在發燒呢。"蘇晴收拾著女兒散落的蠟筆,"我留在這裏就行。"
許媽媽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點頭,從包裏拿出一個保溫杯:"這是護肝茶,明遠能喝水了就給他喝一點。"
小滿臨走在爸爸臉上親了好幾下:"爸爸快點好起來,我們還要去海邊呢!"
夜深了,病房裏的其他病人都已入睡。蘇晴蜷縮在窄小的陪護椅上,卻怎麽也睡不著。許明遠的點滴還有大半瓶,她盯著那透明的液體一滴滴落下,像是時間的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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