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我的衣領滑進後背，我縮了縮脖子，把監控設備藏進胸前的鋼筆裏。三天前剛領到的黑色製服此刻緊貼在身上，吸飽了水分的麵料至少重了兩公斤。這是我加入"暗影大廳"後的第一個外勤任務——監視一場地下拍賣會。
    "記住，你隻是個移動攝像頭。"行動主管摩根在簡報室裏用電子煙點著我的額頭，"連買家吐出的煙圈都比你有價值。"
    耳機裏傳來搭檔卡爾森的嗤笑："菜鳥，你左邊第三個排水管，鏡頭蓋反光了。"
    我假裝係鞋帶，迅速調整了微型攝像機的位置。卡爾森在三個街區外的監控車裏，通過我身上的五個隱藏鏡頭觀察現場。這個退役海軍陸戰隊員對我的態度就像對待出故障的裝備——不耐煩但不得不修理。
    "目標出現，九點鍾方向。"卡爾森突然嚴肅起來。
    雨幕中，十二個穿著完全相同黑色長風衣的人走向碼頭倉庫。他們戴著一種會隨著麵部肌肉變形的生物麵具，在昏暗的燈光下像一群沒有五官的幽靈。我的脈搏驟然加快，這是"暗影大廳"數據庫裏標記為"無麵者"的高危群體。
    "跟上去，保持二十米距離。"摩根的聲音突然切入頻道，"特別注意他們手提箱裏的交易品。"
    倉庫鐵門在最後一個無麵者進入後自動閉合。我摸到側麵的通風管道，掏出組織配發的分子級切割器。這種像口紅大小的裝置能在三秒內無聲地溶解任何金屬。當我在管道內匍匐前進時，納米纖維製成的製服自動收緊，確保不會發出摩擦聲。
    通風口下方是個改造過的拍賣場。二十幾個無麵者圍坐在環形階梯上，中央展台泛著詭異的藍光。我調整瞳孔焦距，看清了第一個拍賣品——裝在透明容器裏的活體大腦，神經元間閃爍著微型電路般的金光。
    "第七代生物量子計算機，"卡爾森在耳機裏倒吸冷氣，"去年中情局丟失的那台。"
    第二個展品讓我的血液瞬間凍結。那是個巴掌大的正十二麵體金屬裝置，表麵蝕刻著我再熟悉不過的符號——父親實驗室門禁係統上那個永遠擦不掉的汙漬。八歲那年我曾用鉛筆拓下那個圖案，它由三個互相嵌套的斐波那契螺旋組成。
    "競拍暫停！"耳機裏突然響起陌生的女聲，"你右後方有動靜！"
    我猛地轉身，切割器已經抵上來人的咽喉。是個紮著藍色髒辮的亞裔女孩，她戴著改裝過的ar眼鏡，鏡片上流淌著數據流。我們僵持的半秒鍾裏，她的眼鏡顯示了我製服領口內側的納米機械序列號。
    "暗影大廳的看門狗？"她無聲地做口型，同時眼鏡上跳出文字：[我是艾琳，在調查失蹤的弟弟]
    拍賣場的騷動救了我們對峙的尷尬。三個無麵者突然掀開風衣，露出機械義肢改裝的武器係統。高頻振動刀切開最近競拍者的生物麵具，噴出的血霧在藍光中呈現詭異的紫色。
    "是黑市雇傭兵！"艾琳拽著我往後縮，"他們在清場！"
    爆炸震塌了半個通風管道。在墜落瞬間，我本能地護住艾琳，後背撞上金屬支架。劇痛中，某種沉睡已久的機製在脊椎處蘇醒，納米機械像水銀般流向受傷部位。當我踉蹌著站起來時，發現右手掌心浮現出和父親裝置上一模一樣的螺旋標記。
    "你......"艾琳的眼鏡瘋狂閃爍警告，"你的生命體征讀數不正常！"
    雇傭兵的掃描儀鎖定了我們。我推開艾琳，迎向射來的脈衝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本該擊穿心髒的能量束在距我十厘米處扭曲消散，仿佛撞上看不見的力場。我掌心的螺旋標記正在發燙，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最後那條信息裏提到的"保護機製"。
    "菜鳥！撤退路線b！"卡爾森的吼聲驚醒了我。我抓起艾琳衝向緊急出口，身後傳來更多爆炸聲。在拐角處回望的最後一眼，我看見某個沒戴麵具的競拍者——他左眼下方有月牙形疤痕，正把父親的裝置塞進西裝內袋。
    三小時後，我在"暗影大廳"醫療艙接受檢查。摩根隔著玻璃牆觀察我背上正在消退的金屬色紋路。
    "那不是普通拍賣會。"她走進來，遞給我一杯琥珀色液體，"喝下去，能暫時抑製納米機械的活性。"
    液體嚐起來像液態的電路板。摩根用電子煙調出全息投影，顯示著父親裝置的特寫："這個"歐米伽原型"是你父親和另外兩位科學家共同研發的。今晚出現的競拍者中有個月牙疤痕的男人——"
    "他是誰？"我捏碎了杯子。
    摩根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實的微笑："問得好，可惜你的安全等級還不夠。"她按下某個按鈕，醫療艙突然釋放鎮靜氣體，"下次任務前，你需要學習控製那些納米機械。"
    在意識消散前，我模糊看到艾琳的臉出現在摩根身後的監控屏幕上，她正在黑客入侵"暗影大廳"的二級數據庫。藍色髒辮在霓虹燈下像一道醒目的警告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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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艙的天花板在旋轉。我數著金屬麵板上的蜂窩狀紋路，努力對抗鎮靜劑帶來的眩暈感。後背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像一群螞蟻沿著脊椎列隊行軍。
    "心率還是太高。"摩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給他加5抑製劑。"
    冰涼的液體注入靜脈。刹那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我隻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響——那不再是液體在血管中的普通流淌，而是某種帶有金屬質感的、近乎機械運轉的韻律。
    視網膜上突然跳出一行紅色警告：[神經接口過載  安全協議激活]。這不是醫療艙的顯示，而是直接投射在我視野中的信息。我猛地坐起，扯掉了手臂上的輸液管。
    "見鬼！"醫護員後退兩步，"主管，他的眼睛——"
    摩根快步走來，電子煙噴出的霧氣在她周圍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她抓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直視她的眼睛。在那雙灰色的瞳孔裏，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虹膜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銀藍色光芒。
    "聽著，菜鳥。"摩根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仿佛直接在我顱骨內振動，"你父親給你的"禮物"正在覺醒。如果不想變成一灘會尖叫的液態金屬，就控製你的呼吸。"
    我嚐試平複呼吸，發現每次呼氣時，掌心的螺旋標記就會微微發亮。隨著呼吸節奏的調整，皮膚下的金屬蠕動感逐漸平息。摩根鬆開手，示意醫護員離開。
    "三天前的任務報告裏，你隱瞞了一些事。"她調出全息投影，顯示拍賣會現場的模糊畫麵，"比如這個。"
    畫麵中，脈衝彈在我身前詭異地偏轉。摩根放大影像，能量束扭曲的軌跡形成完美的雙螺旋結構。
    "根據組織檔案，裏奧·桑德博士是納米機械共生體研究的先驅。"摩根滑動手指，調出父親的證件照，"他失蹤前最後上傳的數據顯示，第七代納米機械已經具備量子隧穿效應。"
    我握緊拳頭，感覺到掌心標記在發燙："你們早就知道我體內有什麽。"
    "我們知道的是，"摩根關閉投影，"你父親把未完成的技術植入了親生兒子體內。而今晚，那些納米機械第一次真正蘇醒了。"
    醫療艙的門突然滑開。卡爾森大步走進來，作戰服上沾著可疑的黑色汙漬。
    "主管，b區清理完畢。"他瞥了我一眼，"菜鳥沒變成金屬怪物？真遺憾。"
    摩根示意他安靜："拍賣會的幸存者審訊結果？"
    "全是廢話。"卡爾森掏出數據芯片，"就一條有用的——那個月牙疤男人叫維克多·科茲洛夫，前蘇聯特種部隊的神經機械專家，現在為"黑曜石集團"工作。"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個名字我在父親的工作日誌裏見過——五年前的某頁上潦草地寫著"v.k.要求終止合作"，後麵跟著三個巨大的感歎號。
    "黑曜石集團..."摩根若有所思地重複，"所以他們也在找歐米伽原型。"
    卡爾森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嘿，你們看這個！"
    我掌心的螺旋標記正在自主變化，三個斐波那契螺旋中的一個開始逆向旋轉。皮膚下浮現出微小的發光文字：[認證通過  次級協議解鎖]。
    "這不可能..."摩根第一次露出震驚的表情，"桑德博士竟然設置了生物基因鎖？"
    劇痛突然襲來。我蜷縮在醫療床上，感覺有無數根針從骨髓裏向外穿刺。視野被銀藍色的數據流淹沒，耳邊響起父親的聲音片段："...當三個螺旋重合時，記住要看向陰影中的第三個月亮..."
    "快按住他！"摩根大喊，"抑製劑加倍劑量！"
    卡爾森185磅的體重壓在我身上。當針頭再次刺入頸部時，我看到醫療艙的監控屏幕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艾琳的藍色髒辮在某個地下車庫的攝像頭前一晃而過。她的ar眼鏡上投射著"暗影大廳"的標誌，下方有一行小字：[找到弟弟的最後坐標：47.6062° n, 122.3321°]
    那是西雅圖太空針塔的精確經緯度。
    鎮靜劑再次將我拖入黑暗。這次，我夢見自己站在巨大的螺旋迷宮中央，父親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他們以為控製納米機械就能控製你，但記住，真正的密鑰在你的——"
    警報聲驚醒了我的夢境。醫療艙的紅燈瘋狂閃爍，廣播裏傳來機械女聲："安全漏洞警報，b3區數據中樞遭到入侵。"
    摩根咒罵著衝向門口，臨走前回頭瞪我："呆在這別動，除非你想被安保機器人打成篩子。"
    他們剛離開，醫療艙的電源就切斷了。應急燈亮起的瞬間，通風管道蓋板"哢嗒"一聲脫落。艾琳的臉從黑暗中探出，她的ar眼鏡在昏暗環境中發出微弱的綠光。
    "驚喜嗎，看門狗？"她輕盈地跳下來，手裏拿著一個幹擾器，"我黑進了你們的醫療係統，鎮靜劑應該已經代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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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確實清醒了許多："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你皮膚下的納米機械會發射特殊頻段的信號。"她敲了敲眼鏡框，"就像黑夜裏的燈塔。現在，要不要去看看你父親真正的研究成果？"
    艾琳調出一個全息視頻片段：父親站在類似實驗室的地方，身後是那個神秘的歐米伽原型裝置。"...共生體技術已經突破臨界點，"視頻裏的父親說，"但黑曜石集團想要的是武器化應用...我必須把原型機藏起來..."
    "這段視頻是從哪裏——"
    "沒時間解釋了。"艾琳突然緊張地抬頭，"你的主管正在往回走。想活命的話，跟我來。"
    她遞給我一件偽裝外套。當我的手指碰到布料時，掌心的螺旋標記突然發出強光。艾琳倒吸一口冷氣——她的右腕內側，赫然有著與我完全相同的標記，隻是尺寸小了一半。
    "你...？"
    "不是現在。"她一把拉我進入通風管道，"摩根給你注射的不是抑製劑，是某種控製程序。我弟弟體內也有納米機械，他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太空針塔。"
    我們在狹窄的管道中爬行。身後傳來醫療艙門滑開的聲音，接著是摩根憤怒的咒罵。艾琳加快速度，領著我穿過迷宮般的通風係統。
    "為什麽幫我？"在某個岔道口喘息時，我低聲問道。
    艾琳的眼鏡反射著管道深處的微光："因為維克多·科茲洛夫上周出現在西雅圖。而你，是唯一能激活歐米伽原型的人。"
    前方出現一個維修通道出口。艾琳撬開麵板，外麵是停車場。當她轉身拉我時，我注意到她後頸處有一塊不自然的金屬色皮膚，正發出與我掌心標記相同頻率的脈動。
    "等等，"我僵在原地，"你體內也有納米機械？"
    艾琳的表情變得複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生來就是完美的宿主。"她指向自己後頸，"這些是二代的殘次品，需要定期更換抑製芯片。你父親稱我們為"月潮兒"——隻能在滿月時獲得短暫自由的實驗體。"
    停車場的警報突然響起。艾琳抓住我的手："現在，選擇吧。回到你的籠子，或者找出真相。"
    我看向掌心。三個螺旋標記不知何時已經全部亮起，組成一個完美的幾何圖形。在遙遠的記憶深處，父親曾握著我的小手說："當三個螺旋重合時，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帶路吧。"我拉上偽裝外套的兜帽，"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拿回一些東西。"
    艾琳露出狡黠的微笑："比如藏在"暗影大廳"武器庫第七區的等離子切割器？"
    "不，"我感受著皮膚下納米機械的流動，"比如我父親留在那裏的全部研究檔案。"
    當我們在暴雨中衝向停車場出口時，我體內的納米機械開始歌唱——那是一種介於金屬碰撞和鯨歌之間的奇異頻率。艾琳說得對，摩根給我的"抑製劑"正在失效。而隨著每一個腳步，我能感覺到某種沉睡多年的力量正在蘇醒。
    某種或許本就不該被人類控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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