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明遠辦公室的燈光依然亮著。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上，桌麵上散落著十幾個咖啡杯和揉皺的草圖。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時不時停下來揉搓太陽穴。
    手機屏幕亮起——蘇晴的第三條信息："小滿發燒到39度，我已經帶她去過急診了，醫生說隻是普通感冒。你忙完早點回來。"
    明遠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猶豫了幾秒，最終隻是回複了一個"好"字。他轉頭看向窗外，城市的燈火依然璀璨，就像他正在設計的這座商業綜合體，將會成為這座城市的新地標。
    "明總監，競標方案最終版已經按您的要求修改好了。"助理小林推門進來，臉上帶著明顯的倦容。
    明遠點點頭，接過u盤，"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您不回去休息嗎？明天就是競標會了。"
    "我再檢查一遍細節。"明遠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小林欲言又止，最終輕輕帶上了門。
    競標會場，明遠站在演講台上，自信滿滿地展示著他的設計方案。大屏幕上，未來主義的建築群在虛擬現實中拔地而起，引起在場評委的陣陣讚歎。
    "我們的設計理念是"城市綠洲"，將現代建築與自然生態完美融合..."明遠的聲音突然卡住，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他感到天旋地轉，眼前的畫麵開始扭曲。
    "明總監？您沒事吧？"模糊中他聽到有人驚呼。
    下一秒，世界陷入黑暗。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明遠緩緩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醒了？"蘇晴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平靜中帶著一絲他讀不懂的情緒。
    明遠試圖坐起來，一陣刺痛從後腦勺傳來。"我這是..."
    "腦部輕微出血，醫生說是因為長期過度勞累。"蘇晴遞給他一杯水，手指微微發抖，"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十八個小時。"
    明遠這才注意到妻子眼下的青黑和淩亂的頭發。"競標...結果怎麽樣？"
    蘇晴的嘴角扯出一個苦笑，"都這樣了你還惦記著工作？他們選了另一家公司的方案。"
    明遠閉上眼，胸口一陣悶痛。半年的心血，就這樣...
    "醫生說你至少需要靜養一個月。"蘇晴站起身，"我去叫醫生來檢查。"
    明遠抓住她的手腕，"小滿呢？"
    "在我爸媽那裏。"蘇晴輕輕掙脫他的手，"她嚇壞了，一直哭。你倒下的時候，她就在觀眾席上。"
    明遠的心猛地一沉。他原本答應女兒這次一定會來看她表演，結果卻讓她目睹了這一幕。
    一周後，明遠出院回家。推開久違的家門，一股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
    客廳的布局變了，牆上多了幾幅他沒見過的兒童畫，角落裏堆滿了小滿的玩具。這個他每個月支付高額房貸的"家"，此刻卻讓他感到像個訪客。
    "你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蘇晴說。
    "我的房間？"明遠皺眉。
    "主臥的床太軟，醫生說對你的脊椎不好。我把書房改成了臨時臥室。"蘇晴的語氣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晚飯六點半，小滿的鋼琴課到六點結束。"
    明遠站在所謂的"他的房間"裏，看著那張窄小的單人床和臨時搬進來的衣櫃，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家裏，他已經成了一個房客。
    晚餐時間。小滿低著頭扒飯，時不時偷瞄明遠一眼，卻始終不說話。
    "小滿，爸爸想問你..."明遠剛開口，小女孩就猛地抬頭，眼裏閃爍著警惕。
    "什麽？"她的聲音小小的，帶著防備。
    明遠突然語塞。他本想問學校怎麽樣，卻發現自己連女兒上幾年級都記不清了。"你...畫的畫很漂亮。"他指了指牆上貼著的蠟筆畫。
    "那是上學期畫的。"小滿小聲說，"老師說要畫"我的家"。"
    明遠走近看那幅畫——藍色的房子，一個紮辮子的小女孩站在中間，旁邊是微笑著的長發女人，而所謂的"爸爸"隻是角落裏的一個模糊黑影，旁邊寫著"爸爸在工作"。
    胸口像是被重錘擊中，明遠蹲下身與小滿平視，"對不起，爸爸以後會多陪你和媽媽。"
    小滿眨了眨大眼睛，"真的嗎？那下周六你能來參加親子運動會嗎？上次你說來結果沒來，小明笑我沒有爸爸。"
    明遠看向蘇晴，妻子正背對著他們洗碗，肩膀微微顫抖。"我一定去。"他輕聲承諾。
    深夜，明遠聽到主臥傳來壓抑的啜泣聲。他猶豫再三，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吧。"蘇晴的聲音帶著鼻音。
    明遠推門而入，看見妻子坐在床邊，手裏拿著他們的結婚相冊。床頭櫃上散落著幾張醫院檢查單。
    "這是什麽？"明遠拿起一張。
    蘇晴迅速搶過來，"沒什麽，老毛病了。"
    明遠強硬地奪回，在台燈下仔細閱讀，臉色越來越難看。"甲狀腺結節？醫生建議手術？什麽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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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蘇晴別過臉，"你那時候在忙新加坡的項目，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我不想讓你分心。"
    明遠跌坐在床上，相冊滑落在地，露出他們蜜月時在馬爾代夫的照片——陽光下，年輕的蘇晴笑得那麽燦爛，而摟著她的自己眼中滿是愛意。
    "我到底...變成了什麽樣的人..."明遠捂住臉，肩膀顫抖。
    蘇晴沉默了很久，最終輕聲說："你變成了一個成功的建築師，明遠。隻是...不再是一個好丈夫和好爸爸。"
    親子運動會當天，明遠早早起床，翻箱倒櫃找運動服。
    "你在幹什麽？"蘇晴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
    "找適合運動的衣服，今天不是小滿的運動會嗎？"明遠滿頭大汗。
    蘇晴的眼神柔和了些，"你胖了二十斤，以前的運動服穿不下了。我給你買了新的，在衣櫃最下麵。"
    明遠愣住了。他打開衣櫃，果然看到一套嶄新的運動裝，尺碼正好。
    運動場上，明遠笨拙地參與著各種親子遊戲。在三人四足比賽中，他們一次次摔倒，卻笑得前仰後合。小滿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光彩，大聲向同學們宣布："這是我爸爸！"
    回家的路上，小滿累得在明遠懷裏睡著了。蘇晴看著丈夫額頭的汗水和髒兮兮的運動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謝謝你。"明遠突然說。
    "謝什麽？"
    "謝謝你...還留著我的位置。"
    蘇晴的眼眶紅了，"位置一直都在，明遠。隻是你太久不回家，我們都快忘記怎麽相處了。"
    養病期間，明遠開始重新觀察這個家。他注意到蘇晴每天清晨為全家準備早餐時哼的小調；發現小滿其實害怕黑暗，每晚都要抱著那隻舊舊的泰迪熊入睡；看到陽台上那排多肉植物，是蘇晴在他們結婚五周年時開始養的，現在已經占據了半個陽台。
    一天下午，明遠坐在陽台上畫草圖，小滿好奇地湊過來。
    "爸爸在畫什麽？"
    "爸爸在想一個新的設計。"明遠展示給她看，"你看，這是一個特別的家，有可以滑滑梯的樓梯，有能看到星星的玻璃屋頂..."
    "哇！那我的房間可以是一個樹屋嗎？"小滿眼睛發亮。
    "當然可以。"明遠突然有了靈感，"而且我們可以把客廳設計成花園的樣子，媽媽最喜歡植物了。"
    小滿拍手歡呼，"那我們會住進這個房子嗎？"
    明遠揉了揉女兒的頭發，"爸爸會想辦法的。"
    當晚，明遠向蘇晴展示了他的新設計——一個將家庭需求放在首位的住宅方案。
    "這是...？"蘇晴驚訝地看著圖紙。
    "我打算參加"未來家居"概念設計大賽。"明遠的眼中閃爍著久違的熱情，"靈感來自我們的家，或者說，來自我重新認識的這個家。"
    蘇晴的手指輕輕撫過圖紙上那些溫馨的細節——可以一起做飯的開放式廚房，家庭成員共同種植的垂直花園，連接父母與孩子臥室的透明走廊...
    "這很美。"她輕聲說，"就像...我們本該有的生活。"
    明遠握住妻子的手，"給我點時間，我會找到平衡的方法。工作和家庭，我都不想再失去了。"
    蘇晴靠在他肩上，淚水無聲滑落。窗外，城市的燈火依然璀璨，但此刻照亮他們的，隻是客廳裏這盞溫暖的落地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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