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天還沒亮透，許明遠就聽到廚房傳來響動。他輕手輕腳地下床，發現蘇晴已經站在料理台前，正在攪拌一大碗奶油。
    "怎麽起這麽早？"許明遠走到她身邊，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比前幾天更明顯了。
    蘇晴頭也不抬，"還有六個小時派對就開始了，裝飾還沒做完，零食也沒準備好，小滿的新裙子還需要熨燙..."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攪拌的動作也變得急促。
    許明遠輕輕按住她的手，"嘿，冷靜點。我們一起來，來得及的。"
    蘇晴的手在他掌心裏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我隻是希望一切完美。小滿期待這一天很久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特別是今年有你在。"
    許明遠感到胸口一陣溫熱。他拿起另一把攪拌器，"分配任務吧，長官。我聽從指揮。"
    蘇晴終於露出一絲微笑，開始列出長長的待辦清單。許明遠認真記下每項任務，甚至像接受軍事命令一樣重複確認。這種態度似乎讓蘇晴放鬆了些，她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
    上午十點，小滿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看到滿桌子的裝飾品和零食，發出驚喜的尖叫。"太棒了！我的同學們一定會羨慕死的！"她抱住蘇晴的腰，又轉身抱住許明遠，"謝謝爸爸媽媽！"
    許明遠彎腰親了親女兒的額頭，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草莓洗發水香味。這種平凡的幸福讓他喉嚨發緊。十年前離開時，小滿還是個繈褓中的嬰兒，現在她已經長到他的胸口那麽高了。
    "爸爸，你能幫我掛這些彩帶嗎？"小滿遞給他一包亮閃閃的裝飾品。
    "當然可以。"許明遠接過彩帶，卻不知從何下手。他環顧四周，看到蘇晴正踮著腳尖往牆上貼氣球。她的睡裙下擺隨著動作輕輕擺動，露出纖細的小腿。許明遠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靜靜注視自己的妻子了。
    "不是那樣的，爸爸！"小滿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要交叉著掛，像這樣。"她熟練地示範著。
    許明遠跟著女兒學習如何布置派對裝飾，心裏既驕傲又酸楚。驕傲的是小滿如此聰明能幹，酸楚的是這些本該由他教給女兒的生活技能，他卻錯過了最佳時機。
    中午十二點，大部分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客廳變成了一個色彩斑斕的童話世界，餐桌上擺滿了自製的小點心和水果拚盤。蘇晴從冰箱裏取出精心製作的彩虹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中央。
    "完美！"小滿拍著手歡呼，"我要去換衣服了！同學們一點鍾就到！"
    許明遠看著女兒雀躍的背影，轉向蘇晴，"你太厲害了，這簡直像是專業派對策劃。"
    蘇晴搖搖頭，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喜悅，"都是些簡單的..."她的話戛然而止，眼睛突然睜大。
    許明遠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家裏的橘貓湯姆不知何時跳上了餐桌，正好奇地嗅著蛋糕邊緣。
    "湯姆，不行！"蘇晴驚呼。
    就在許明遠衝過去的一瞬間，貓咪受驚跳起，爪子勾住了蛋糕盒的絲帶。整個六層彩虹蛋糕向前傾斜，然後重重摔在了地上。
    時間仿佛靜止了。許明遠看著地上那團五彩斑斕的奶油和蛋糕胚，耳邊是蘇晴倒吸冷氣的聲音。
    "不...不..."蘇晴的聲音顫抖著，她蹲下身，徒勞地想要挽救已經麵目全非的蛋糕。許明遠看到她肩膀開始劇烈起伏。
    "晴，冷靜點，我們..."
    "冷靜？"蘇晴猛地站起來，眼睛裏閃著淚光，"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做這個蛋糕嗎？小滿期待了多久你知道嗎？"她的聲音越來越高，"為什麽連一天，就一天，事情都不能順利一點？"
    許明遠站在原地，感到一陣刺痛。這不是關於蛋糕，他知道。這是過去十年所有失望、孤獨和壓力的爆發。
    "對不起。"他輕聲說，這三個字包含了太多含義。
    蘇晴用手捂住臉，深深呼吸了幾次。當她再次抬頭時，表情已經平靜了許多。"不，我才應該道歉。這不是你的錯，隻是..."她看著地上的狼藉，"現在該怎麽辦？"
    許明遠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等我一下。"他快步走向書房，翻出昨天打印的彩虹蛋糕食譜。回到廚房，他把紙攤開在蘇晴麵前。
    "材料我們都有，時間還夠。"他的聲音堅定而充滿希望，"我們可以一起重做一個簡單版的。"
    蘇晴眨了眨眼，"但是..."
    "媽媽！爸爸！"小滿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門鈴響了，莉莉和艾米來了！"
    許明遠和蘇晴對視一眼，同時做出了決定。許明遠朝樓上喊道："小滿，先帶朋友們去後院玩！我們準備了一個驚喜，需要再完善一下！"
    聽到女兒興奮的應答和腳步聲遠去後，許明遠卷起袖子，"我來打蛋，你調色，怎麽樣？"
    蘇晴看著他，眼中的驚訝漸漸變成了某種溫暖的光芒。她點點頭，"好，但這次你要嚴格按照我的指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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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長官。"許明遠行了個誇張的軍禮，成功逗笑了蘇晴。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廚房變成了一個高效的小型工廠。許明遠嚴格按照蘇晴的指令操作，而蘇晴則負責調配顏色和組裝。他們配合得越來越默契，甚至不需要語言就能明白對方下一步需要什麽。
    當最後一個彩色層被奶油粘合在一起時，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這個臨時趕製的蛋糕雖然沒有原來那個精致，但卻充滿了某種特別的溫暖。
    "看起來不錯。"蘇晴評價道，用手指抹去許明遠臉頰上的一抹藍色奶油。
    許明遠抓住她的手腕，輕輕吻了吻她的指尖。蘇晴沒有抽回手，他們就這樣靜靜站了幾秒鍾，廚房裏隻有冰箱的嗡嗡聲。
    "我們該去招呼小客人們了。"蘇晴最終輕聲說，但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派對比預想的還要成功。八個活潑的小女孩在後院玩著各種遊戲，笑聲不斷。許明遠負責燒烤，而蘇晴則忙著補充飲料和零食。他們時不時交換一個眼神或微笑，那種默契讓許明遠想起了他們剛結婚時的日子。
    切蛋糕環節是高潮。當小滿看到那個略顯粗糙但充滿愛心的彩虹蛋糕時，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這是最棒的蛋糕！"她大聲宣布，然後出乎意料地抱住了許明遠和蘇晴，"因為是我們一家人一起做的！"
    許明遠感到眼眶發熱。他看向蘇晴，發現她也在悄悄擦拭眼角。
    派對結束後，送走了所有小客人，小滿因為興奮過度而早早睡去。許明遠和蘇晴癱在沙發上，周圍是一片狼藉的派對殘局。
    "我明天再收拾。"蘇晴喃喃道，頭靠在沙發背上，眼睛半閉著。
    許明遠側身看著她疲憊卻平靜的麵容，"你今天太棒了。小滿很開心。"
    蘇晴微微笑了笑，"謝謝你的幫助。特別是蛋糕...我本來以為一切都完了。"
    許明遠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聲問："你經常這樣嗎？覺得一切都快崩潰了？"
    房間安靜了幾秒。蘇晴睜開眼睛，直視前方，"有時候。特別是小滿生病或者工作特別忙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最困難的是沒有人可以分擔那些小小的恐懼和擔憂。比如她發燒的夜晚，或者她第一次上學哭鬧的時候..."
    許明遠的心揪成一團。他伸出手，輕輕覆在蘇晴的手上，"以後這些都會不一樣了。我保證。"
    蘇晴轉向他，目光複雜，"你知道嗎，最開始幾年，我每天晚上都會看軍事新聞，生怕看到..."她的聲音哽住了。
    許明遠感到一陣強烈的愧疚。他曾經以為自己的選擇隻影響自己，卻從未真正考慮過蘇晴每天承受的心理折磨。
    "對不起。"他再次說道，這次更加沉重。
    蘇晴搖搖頭，"我不是要讓你內疚。我隻是..."她深吸一口氣，"需要你知道真實的情況。不是抱怨，隻是事實。"
    許明遠點點頭，突然明白過來：蘇晴不需要他的歉意，她需要的是被看見，被理解這些年她獨自承擔的一切。
    "告訴我更多，"他真誠地說，"所有我沒能陪在你身邊的重要時刻，所有你想分享的事。"
    於是，在堆滿派對殘餘的客廳裏，在昏暗的台燈光線下，蘇晴開始講述。她講述小滿第一次走路時摔了多少跤，講述幼兒園表演上小滿因為緊張而忘詞，講述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和充滿挑戰的白晝。許明遠靜靜地聽著，偶爾提問，更多時候隻是握緊她的手。
    當蘇晴說到去年冬天小滿高燒不退，她一個人在醫院守了三天三夜時，聲音終於破碎了。許明遠將她拉入懷中，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
    "都過去了，"他在她耳邊低語，"現在我在這裏，我們一起麵對。"
    蘇晴在他肩頭點點頭，溫暖的呼吸透過襯衫傳到他的皮膚上。許明遠閉上眼睛，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回到了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房子，而是這個由三個人組成的、充滿愛與傷痕的小世界。
    窗外，初夏的夜空繁星點點，明天又會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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