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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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陽光透過工作室的落地窗,將木屑鍍上一層金邊。李建國戴著老花鏡,正專注地教小雨雕刻一朵木蓮花。小姑娘的鼻尖上沾了點木灰,神情認真得可愛。
    "爺爺,這個花瓣弧度對嗎?"小雨舉起半成品,歪著頭問。
    李建國放下自己的刻刀,仔細檢查孫女的作業:"這裏...再圓一點。"他粗糙的大手覆在小雨的小手上,帶著她輕輕轉動刻刀,"感受木頭的紋理...它自己會告訴你方向。"
    明遠站在門口,不忍心打擾這溫馨的一幕。自從父親開始擔任公司技術顧問,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每周三次的工作室教學,不僅讓小雨學到了手藝,更讓李建國找到了生活的重心。
    手機震動打破了寧靜。是陳誌遠:"遠哥,董事會三點開會,討論明年的產品線,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明遠看了看手表——已經兩點二十了。他輕咳一聲走進工作室:"爸,小雨,我得回公司開個會。"
    李建國頭也不抬地揮揮手,示意知道了。小雨則跳起來抱住明遠的腿:"小叔叔,看我雕的花!爺爺說可以做成發卡!"
    明遠蹲下來欣賞她的作品:"真漂亮!回家我給你配上小珠子。"他親了親小雨的額頭,"跟爺爺再玩一會兒,王嬸四點來接你。"
    離開工作室時,明遠回頭看了一眼。父親正低頭對小雨說著什麽,陽光為他們勾勒出金色的輪廓。這個畫麵讓他心頭一暖,也衝淡了即將麵對董事會的緊張感。
    公司會議室裏,氣氛卻不如想象中融洽。明遠剛展示完新係列的構思,董事趙明輝就皺起眉頭:"又是傳統工藝?市場需要的是創新,不是老古董!"
    明遠保持微笑:"趙董,我們的鄉村係列已經證明了傳統與現代結合的市場潛力。這次唐風係列的數據更..."
    "那是運氣好!"趙明輝打斷他,"現在網上都怎麽說我們?"啃老族"!靠李老師那點老本吃一輩子!"
    明遠的手指在桌下攥緊。陳誌遠及時插話:"老趙,李老師的工藝是我們的核心競爭力。佐藤那單生意已經證明了國際市場的認可度。"
    "問題是能持續多久?"趙明輝冷笑,"李老師多大年紀了?心髒還不好。萬一...我們靠什麽立足?"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明遠心裏。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趙董,請您尊重我父親!"
    會議室瞬間安靜。陳誌遠打圓場:"好了好了,都冷靜。明遠,繼續你的匯報。"
    後半段會議明遠幾乎是在機械地完成。趙明輝的話不斷在腦海中回響——他們確實太過依賴父親的技藝了。如果父親健康再次出現問題...
    散會後,陳誌遠單獨留下明遠:"別往心裏去,老趙就這脾氣。"
    明遠搖搖頭:"他說得沒錯。公司不能永遠依賴我爸。"
    "但現階段我們需要李老師的指導。"陳誌遠遞給他一杯咖啡,"對了,小雨最近怎麽樣?適應學校生活了嗎?"
    提到小雨,明遠的表情柔和了些:"嗯,剛拿了繪畫比賽一等獎。我爸可驕傲了,把獎狀收在了他的"寶貝鐵盒"裏。"
    陳誌遠若有所思:"李老師真的很疼愛她啊...對了,周六有個慈善晚宴,很多業內人士會來,帶上李老師和小雨一起?"
    明遠猶豫了:"我爸不喜歡那種場合..."
    "為了公司,考慮一下?"陳誌遠拍拍他肩膀,"我們需要展示李老師的健康狀態,打消投資者的顧慮。"
    回家的路上,明遠一直在權衡利弊。父親的身體確實恢複得不錯,但晚宴人多嘈雜,對心髒不好。正想著,手機響了,是王嬸。
    "明遠啊,你快回來!小雨在學校跟同學打架了!"
    明遠心頭一緊,立刻調轉車頭往學校趕。小雨雖然活潑,但從不是惹事的孩子,怎麽會打架?
    班主任辦公室裏,小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校服髒兮兮的,辮子也散了,但倔強地仰著小臉不哭。對麵是一對氣勢洶洶的家長和他們胖乎乎的兒子——那孩子臉上有一道明顯的抓痕。
    "李家長,您總算來了!"班主任一臉疲憊,"小雨把王浩同學抓傷了,還不肯道歉。"
    明遠蹲下身,輕聲問小雨:"怎麽回事?"
    小姑娘的嘴唇顫抖著:"他說...說我是野孩子...說我沒有爸爸媽媽..."她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我說我有爺爺和小叔叔...他就笑我,說爺爺是撿破爛的..."
    明遠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轉向那對家長:"您孩子這麽說太過分了。"
    "小孩子懂什麽!"王浩媽媽尖聲說,"再說她本來就不是你們親生的!福利院領養的,誰不知道?"
    明遠如遭雷擊——小雨的身世怎麽傳出去的?他下意識看向小雨,小姑娘的臉色瞬間慘白。
    "誰告訴您的?"明遠強壓怒火。
    "全校都知道!"王浩爸爸不屑地說,"我老婆在民政局工作,查一下檔案就...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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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說完,因為明遠已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您侵犯了孩子的隱私權!我可以起訴您!"
    "李先生!冷靜!"班主任趕緊拉開他們,"王先生,您確實不該公開談論孩子的身世。這件事雙方都有錯,我們..."
    "我不道歉!"小雨突然大喊,"他說爺爺壞話!爺爺是最好的木工大師!他什麽都不知道!"
    明遠抱起情緒激動的小雨:"我們回家。"
    開車回家的路上,小雨異常安靜,隻是緊緊攥著明遠的衣角。明遠心疼得不知如何安慰,隻能一遍遍撫摸她的頭發。
    "小叔叔..."快到家的路口,小雨終於小聲開口,"我真的是...領養的嗎?"
    明遠的手僵在方向盤上。他該怎麽說?告訴她部分真相——她是兄長生前女友送養的孩子?還是繼續維持這個善意的謊言?
    "小雨..."他艱難地開口,"你當然是我們家的孩子。隻是...情況有點複雜。等你再大一點..."
    "王浩說我媽媽不要我了,是真的嗎?"小雨的聲音細如蚊蚋。
    明遠把車停在路邊,轉身緊緊抱住她:"不是的,寶貝。你媽媽...她遇到了意外,就像你爸爸一樣。但她很愛你,所以才讓我們找到你。"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接近真相又不至於傷害孩子的解釋。小雨在他懷裏抽泣,小小的身體顫抖得像片落葉。
    回到家,王嬸一看這情形就明白了:"哎喲,小可憐...來,王奶奶給你做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明遠給小雨洗了臉,換了幹淨衣服,又陪她畫了會兒畫。直到孩子情緒穩定些,他才悄悄給父親發了短信,簡單說明了情況。
    李建國很快回複:"帶她來工作室。"
    工作室裏,李建國已經準備好了兩塊上好的梨花木和小刻刀。看到小雨紅著眼眶進來,他什麽也沒問,隻是遞給她一塊木頭:"今天...做名字牌。"
    小雨接過木頭,眼淚又湧出來:"爺爺...同學們說..."
    "不重要。"李建國打斷她,拿出自己剛刻好的一個小木牌,上麵是端正的"李"字,"你是李家人。這個...給你。"
    小雨接過木牌,手指輕輕描摹著那個"李"字。明遠鼻子一酸——父親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告訴孫女她的歸屬。
    "來,刻你的名字。"李建國把著小雨的手,在另一塊木料上畫線,"第一刀...要穩。"
    整個下午,三人安靜地沉浸在木工中。小雨專注地雕刻著自己的名字,偶爾抽噎一下,但情緒明顯平靜多了。明遠在一旁打磨一個小相框,不時偷看父親——老人的側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堅毅,每一道皺紋都刻滿了生活的痕跡,卻不再有往日的陰鬱。
    回家路上,小雨一手牽著爺爺,一手緊握那個刻有"李小雨"的木牌,像是握住了整個世界的認可。
    晚飯後,明遠正幫小雨整理書包,父親突然出現在他房門口:"學校...怎麽處理?"
    明遠歎了口氣:"校長答應調查信息泄露的事,但希望我們息事寧人。"
    李建國眉頭緊鎖:"轉學。"
    "爸,逃避不是辦法。小雨喜歡現在的學校,朋友們都在那裏。"
    "那就...教她麵對。"父親說完,轉身要走,又停住,"周六...有個活動?"
    明遠驚訝父親竟然主動問起:"陳總邀請的慈善晚宴,但我擔心您..."
    "去。"李建國簡短地說,"讓那些人看看...李家的孩子什麽樣。"
    明遠眼眶發熱。父親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小雨——不是逃避問題,而是驕傲地展示家族的力量。
    睡前,明遠照例檢查父親的藥盒,發現心髒藥少了兩粒:"爸,您今天多吃了藥?"
    李建國正在看報紙,頭也不抬:"可能...記錯了。"
    明遠有些擔心,但父親氣色看起來不錯,也就沒再多問。他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異常會是更大風暴的前兆。
    周六晚上,慈善晚宴在城市最高端的酒店舉行。小雨穿著淡藍色連衣裙,頭發被王嬸精心編成小辮子,像個精致的小公主。李建國則穿上了那套中山裝,甚至還讓明遠幫他打了領帶。
    "爺爺好帥!"小雨圍著李建國轉圈,早把學校的不愉快拋在腦後。
    明遠也很驚訝父親的配合。自從兄長去世,父親就拒絕參加任何社交活動,更別說這種正式場合了。
    晚宴現場名流雲集。陳誌遠熱情地迎接他們,把李建國介紹給各路賓客。明遠驚訝地發現,父親在社交場合竟遊刃有餘,與幾位老工藝大師相談甚歡。
    "李老師,久仰大名!"一位銀發老者握住李建國的手,"您那本《榫卯圖解》是我的啟蒙讀物啊!"
    李建國難得地微笑:"過獎...現在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他指了指明遠。
    明遠受寵若驚。父親從不在外人麵前稱讚他,更別說用這種驕傲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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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進行到一半,慈善拍賣開始。陳誌遠突然宣布了一個驚喜環節:"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到李建國老師現場製作一件小作品,作為特別拍品!"
    明遠完全沒料到這一出,擔憂地看向父親——這種臨時安排對心髒病人來說太冒險了。但李建國已經站起身,走向場中央準備好的工作台。
    "爸..."明遠想勸阻,卻被陳誌遠拉住:"放心,就一個小物件,十分鍾搞定。"
    全場燈光聚焦在工作台上。李建國拿起一塊紅木,熟練地測量、劃線,然後開始雕刻。他的動作精準而優雅,仿佛一場表演。台下觀眾屏息觀看,隻有刻刀與木頭接觸的沙沙聲回蕩在大廳裏。
    十分鍾後,一個精巧的小首飾盒完成了。李建國打開盒蓋,裏麵暗藏機關,可以旋轉展示首飾。全場響起熱烈掌聲。
    "太神奇了!"拍賣師驚歎,"起價五千元!"
    價格很快飆升到三萬。最後,一位日本商人以五萬元高價拍下。李建國卻出人意料地說:"再加一個...給我孫女。"
    在全場注視下,他又用十分鍾為小雨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盒子,隻是蓋上多刻了一朵蓮花。小雨驚喜地上台接過禮物,在爺爺臉上親了一下,引來一片"好可愛"的讚歎。
    這一刻,明遠看到父親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被需要、被認可的喜悅。也許這次公開亮相對父親來說,不僅是為了小雨,也是一種自我治愈。
    回家的車上,小雨抱著首飾盒睡著了。李建國靠在座椅上,臉色有些蒼白。
    "爸,您累了吧?"明遠關切地問,"今天太辛苦了。"
    李建國搖搖頭,但呼吸明顯比平時急促。明遠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們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明遠調轉車頭。
    "不用...回家吃藥就好。"父親固執地說。
    就在這時,小雨突然驚醒:"爺爺!"她本能地抓住李建國的手臂,"您的手好涼!"
    明遠摸了下父親的額頭——冷汗涔涔。他立刻撥打了120:"爸,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到!"
    李建國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右手緊緊抓住左胸:"沒...事...就是有點...悶..."
    五分鍾後,救護車呼嘯而至。醫護人員迅速給李建國做了心電圖,表情立刻嚴肅起來:"心肌缺血,需要立即送醫!"
    小雨被這陣仗嚇哭了:"爺爺不要死!"
    明遠強作鎮定,拜托隨後趕來的王嬸先帶小雨回家,自己隨救護車去了醫院。
    急診室裏,醫生迅速給李建國做了檢查:"不是心梗,但心肌缺血嚴重,需要留院觀察。"他嚴厲地看著明遠,"病人明顯過度勞累,你們家屬怎麽回事?不知道心髒病人需要靜養嗎?"
    明遠愧疚地低下頭。他早該堅持不讓父親參加晚宴,更不該允許那個即興表演環節。
    淩晨兩點,李建國的狀況終於穩定下來。明遠守在病床邊,看著父親蒼白的睡顏,自責像潮水般湧來。他太急於向世界證明父親的康複,卻忘了最重要的永遠是健康。
    手機震動起來,是陳誌遠的信息:"李老師怎麽樣了?需要我做什麽?"
    明遠疲憊地回複:"穩定了,但需要住院觀察。明天的董事會我可能..."
    "別擔心公司,照顧好李老師。"陳誌遠很快回複,"對了,晚宴很成功,已經有三個客戶詢問唐風係列了。"
    明遠關上手機,沒有絲毫喜悅。如果父親的健康因此惡化,再多的訂單又有什麽意義?
    窗外,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李建國在晨光中微微睜眼,看到兒子憔悴的臉,輕聲說:"不怪你...我自己...想去的。"
    明遠握住父親的手:"爸,您嚇死我了。以後再也不許這樣冒險。"
    李建國虛弱地笑了笑:"值得...讓他們都看到...小雨多優秀。"
    這句話讓明遠瞬間明白了父親堅持參加晚宴的真正動機——不是為了公司,甚至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給小雨一個公開的、不容置疑的家族認可。在那個滿是社會名流的場合,父親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所有人:李小雨是李家的驕傲。
    護士來查房時,明遠走到走廊給王嬸打電話詢問小雨的情況。
    "孩子一直哭,剛睡著。"王嬸壓低聲音,"一直問爺爺會不會像爸爸媽媽一樣不回來了。"
    明遠胸口發悶:"告訴她爺爺沒事,我下午回去接她來醫院。"
    掛掉電話,他透過病房窗戶看著父親。李建國又睡著了,監護儀上的波形穩定而有力。明遠突然想起兄長——如果當年有人及時發現那輛大巴的安全隱患,如果救援來得再快一些,是否結局就會不同?
    這一次,他絕不會讓曆史重演。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守護好父親和小雨,這個好不容易重新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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