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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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順著明遠的發梢滴落,在張雅蒼白的臉上濺開細小的水花。他抬頭看向那個自稱他父親的男人,喉嚨發緊,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
    "你說什麽?"明遠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男人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了他半邊臉龐。那張臉上有歲月刻下的紋路,但輪廓與明遠驚人地相似——同樣的高顴骨,同樣的內雙眼皮,甚至左眉上那道淡淡的疤痕都與明遠如出一轍。
    "我是張建軍。"男人說,"你的父親。"
    明遠的手臂突然失去了力量,懷中的張雅滑落幾分。陳雪梅急忙扶住她,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個男人。
    "不可能,"明遠搖頭,"張建軍三個月前就死了,我親眼看見他的遺體下葬。"
    男人——張建軍——嘴角微微上揚"那是李成陽找的替身。他需要所有人相信我已經死了。"他蹲下身,檢查張雅的傷勢,"雅雅,堅持住,醫生馬上就到。"
    張雅的眼神已經渙散,嘴唇蠕動著卻說不出話。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明遠的衣袖,指甲幾乎嵌入他的皮肉。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相間的燈光刺破雨霧。張建軍迅速脫下外套蓋在張雅身上,遮住血跡"明遠,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明天下午三點,來這個地址。"他將一張紙條塞進明遠口袋,"別告訴任何人,包括劉誌明和陳雪梅。"
    "你怎麽知道他們的名字?"明遠警覺地後退。
    張建軍沒有回答。遠處傳來警察的呼喊聲和腳步聲,他最後看了一眼明遠,轉身隱入雨幕中。
    "別走!"明遠想追上去,卻被陳雪梅拉住。
    "救護車來了!"她喊道,"張雅快不行了!"
    明遠低頭,看到張雅的嘴唇在顫動。他俯身貼近她的嘴邊,聽到微弱的幾個字"你父親不是凶手"
    然後她的手突然鬆開,頭歪向一邊。趕到的醫護人員迅速接手,但明遠知道已經太遲了。他呆立在原地,看著醫護人員對張雅進行心肺複蘇,看著警察封鎖現場,看著劉誌明被擔架抬出地下室——他還活著,但肩膀中彈,失血嚴重。
    一位警官走過來詢問情況,明遠機械地回答著問題,大腦卻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處理著眼前的混亂,另一半不斷回放那個自稱張建軍的男人的臉。
    那張與他如此相似的臉。
    "明遠!"陳雪梅搖晃他的肩膀,"警方要帶我們回局裏做筆錄。你還好嗎?"
    明遠眨了眨眼,雨水從睫毛上滴落"你看到了嗎?那個人"
    "我看到了。"陳雪梅壓低聲音,"但先別告訴警方。我們需要弄清楚他是誰。"
    在警局的四個小時像一場漫長的噩夢。明遠一遍遍重複事情的經過,隻隱瞞了最後出現的那個男人。法醫確認李成陽死於自殺——子彈從下巴射入,貫穿大腦。劉誌明被送往醫院,情況穩定但需要觀察。
    淩晨三點,明遠和陳雪梅終於被允許離開。陳雪梅叫了出租車,堅持送明遠回家。
    "去你家吧,"明遠說,"我那裏可能被監視了。"
    陳雪梅的公寓小而整潔,書架上擺滿了法律和計算機書籍。她給明遠倒了杯熱茶,然後打開筆記本電腦。
    "我查點東西。"她說,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明遠坐在窗邊,掏出那張被雨水浸濕的紙條。地址是海澱區一個老小區,離母親曾經工作的地方不遠。他拿出手機搜索這個地址,發現那裏現在是一片待拆遷的老樓,大部分住戶已經搬走。
    "奇怪"陳雪梅突然說。
    明遠走過去"發現什麽了?"
    "李成陽的財務記錄。"她指著屏幕,"過去五年,每個月都有一筆固定支出,收款方是一個叫"靜心園"的私人療養院,就在昌平。"
    "香山那個療養院?"
    "不,另一個。"陳雪梅調出地圖,"更偏遠,幾乎在山裏。"她繼續搜索,"看這個——療養院的法人代表是趙維民,但實際控股公司注冊在開曼群島,追蹤不到所有人。"
    明遠想起冰箱裏那些貼著人名的試管"他在那裏進行人體實驗?"
    "很可能。"陳雪梅皺眉,"但更奇怪的是,這些轉賬從五年前開始,每月金額相同,像在支付某種定期費用。"
    明遠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囚禁某個人?"
    他們同時想到了那個自稱張建軍的男人。陳雪梅迅速搜索張建軍的公開資料,調出幾年前的照片——一個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與今晚見到的人有幾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照片太模糊了,"明遠搖頭,"我不能確定。"
    "dna呢?"陳雪梅問,"你說你參加過張建軍的葬禮,有沒有可能獲取樣本?"
    明遠苦笑"他的"遺體"已經火化了。"他突然想起什麽,"但我有我的dna檢測報告,可以比對。"
    "需要他的樣本"陳雪梅思考著,"他碰過你,有沒有留下頭發或皮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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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遠檢查外套,在領口處發現一根短發——比他的略灰,顯然是那個男人的。陳雪梅小心地將其裝入證物袋。
    "我有朋友在鑒定中心,"她說,"最快明天中午能有結果。"
    窗外的雨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明遠精疲力竭地倒在沙發上,卻無法入睡。每次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個男人的臉,聽到他說"我是你父親",然後張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父親不是凶手"
    如果張建軍真的還活著,那麽殺害母親的凶手是誰?周誌恒臨死前想說什麽?李成陽口中的"k計劃"又是什麽?
    這些問題在他腦中盤旋,直到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陳雪梅已經出門送檢dna樣本,桌上留著便條和早餐。明遠衝了個澡,換上陳雪梅準備的幹淨衣服——一件略顯小的襯衫和牛仔褲。
    他檢查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大部分來自公司。還有一條劉誌明的短信"醫院有人監視,小心。下午見。"
    明遠猶豫要不要告訴劉誌明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最終他決定等dna結果出來再說。他拿出紙條再次研究那個地址,決定提前去踩點。
    小區比想象中更破敗。牆壁上畫著大大的"拆"字,大部分窗戶都用木板封住。明遠按照地址找到7號樓3單元,樓梯間堆滿垃圾,散發著黴味。
    502室的門鎖看起來新換的,與周圍破舊的環境格格不入。明遠沒有貿然敲門,而是在對麵樓的空房間裏觀察。透過502的窗簾縫隙,能看到裏麵有人影移動,但看不清細節。
    中午,陳雪梅打來電話,聲音急促"明遠,結果出來了。那根頭發上的dna與你的匹配率達到親子關係標準。從降解程度看,頭發是最近脫落的。"
    明遠握緊手機"所以他的確是我父親?"
    "生物學上是。"陳雪梅停頓了一下,"但我查了更多資料。張建軍——我們認識的那個張建軍——二十年前的體檢記錄顯示他是ab型血,而你的血型是o型。ab型血的父親不可能有o型血的孩子。"
    明遠的大腦一片混亂"這說不通dna證明他是我的生父,但血型"
    "除非,"陳雪梅壓低聲音,"我們認識的那個張建軍不是真正的張建軍。"
    明遠想起男人說的話"李成陽找的替身"他突然明白了什麽,"如果真正的張建軍二十年前就被替換了,那麽一直以張建軍身份活動的其實是"
    "李成陽的人。"陳雪梅接上他的話,"這解釋了為什麽"張建軍"會參與那些犯罪——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張建軍!"
    明遠看向對麵的502室,心跳加速"那麽現在出現的這個人,才是我的親生父親,也是母親當年愛上的人"
    "但要小心,"陳雪梅警告,"他為什麽選擇現在出現?與"k計劃"有什麽關係?"
    掛斷電話,明遠決定進入502室一探究竟。他繞到樓後,發現防火梯可以通到五樓走廊。正當他準備行動時,502的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來——劉誌明。
    明遠迅速躲到柱子後麵。劉誌明穿著便服,左肩包紮的痕跡明顯,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快步下樓。幾分鍾後,一輛黑色轎車接走了他。
    為什麽劉誌明會在這裏?他與那個自稱張建軍的男人是什麽關係?明遠決定冒險進入房間查看。
    門沒鎖。室內簡陋但幹淨,一張折疊床,一個小冰箱,牆上貼滿了照片和文件。明遠走近查看,呼吸頓時凝固——那些照片全是關於他的。大學 graduation,第一天去科銳上班,甚至最近在警局門口從角度看來都是偷拍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文件——全是關於科銳董事會的資料,每個人的行程、習慣、家庭住址,詳細得可怕。桌上放著一個筆記本,最新一頁寫著"kday準備就緒。董事會全員確認出席葬禮。"
    明遠想起李成陽說過的話"k計劃進入最後階段。"他迅速拍下這些資料,正準備離開時,冰箱發出的輕微嗡鳴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開冰箱,裏麵隻有幾瓶水和一個小金屬盒。明遠取出盒子,裏麵整齊排列著十支微型注射器,液體呈淡藍色,與他在李成陽實驗室看到的一模一樣。每支注射器上都貼著一個名字——全是科銳董事會成員。
    "k計劃"是謀殺計劃!那個自稱他父親的人準備毒殺整個科銳董事會!
    明遠剛要把證據裝進口袋,後腦突然遭到重擊。他踉蹌著扶住桌子,轉頭看到劉誌明站在門口,手中握著槍。
    "我警告過你要小心。"劉誌明說,聲音冰冷得不似本人。
    明遠眼前發黑,最後的意識是劉誌明走近的腳步和那句"帶他去見教授。"
    黑暗。
    疼痛。
    明遠睜開眼,頭頂刺眼的白光讓他立即閉上。後腦的鈍痛像有人用錘子敲打他的頭骨。他試著移動,發現雙手被綁在椅子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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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
    明遠勉強抬頭,看到那個自稱張建軍的男人坐在對麵,劉誌明站在他身後。房間沒有窗戶,像是個地下室。
    "教授,"劉誌明說,"時間不多了。警方已經開始調查療養院。"
    男人——被稱作教授——點點頭"你先去準備吧。我和我兒子單獨談談。"
    劉誌明猶豫了一下,還是離開了房間。教授向前傾身,麵容在燈光下顯得疲憊而蒼老,但眼神銳利如鷹。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他說。
    明遠冷笑"比如你為什麽綁架我?或者你計劃謀殺科銳董事會?還是你到底是誰?"
    教授歎了口氣"我是張建軍,這是真的。但不是我創建了科銳,而是竊取了張建軍的身份。"
    "解釋清楚。"明遠掙紮了一下,繩索紋絲不動。
    "故事開始於1993年。"教授站起身,在狹小的空間裏踱步,"那時我是清華生物化學係的副教授,真名叫周明。李成陽是我的大學同學,後來成為科銳的財務總監。"
    他停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老舊皮夾,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明遠。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教授"和一個明遠無比熟悉的女人——淑華,他們親密地站在一起,背景似乎是某個實驗室。
    "我和你母親相愛了,那時她剛研究生畢業,在科銳實習。"教授的聲音柔和下來,"我們計劃結婚,直到我發現科銳背後的秘密。"
    明遠盯著照片,母親的笑容那麽真實,那麽快樂,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李成陽發現我知道了真相,決定除掉我。"教授繼續道,"但命運弄人,真正的張建軍在那時遭遇車禍身亡。李成陽看到了機會——他偽造了我的死亡,讓我以張建軍的身份活下去,這樣他就能控製科銳。"
    "為什麽順從?"明遠問。
    教授苦笑"因為李成陽綁架了你母親,威脅如果我不合作,就殺了她和肚子裏的你。"他指了指照片,"這張照片拍攝後一周,我就"死"了,以張建軍的身份重生。"
    明遠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將這些碎片拚湊起來"那麽我母親知道嗎?"
    "一開始不知道。"教授痛苦地閉上眼睛,"1995年,她偶然發現了科銳的真相,也發現了我還活著。她無法接受我參與的那些事。"
    "你參與了嗎?"明遠直視他的眼睛。
    教授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房間角落的小桌前,倒了兩杯水,將一杯遞給明遠。
    "喝點水吧。"他說。
    明遠搖頭"回答我的問題。"
    "我參與了,但目的是從內部收集證據。"教授放下杯子,"你母親不理解這點。她決定舉報科銳,這打亂了我和警方的計劃。"
    明遠想起母親視頻裏的話"她說要確保我的安全"
    "因為她知道李成陽會不擇手段。"教授的聲音變得低沉,"那天晚上她去見了一個人,以為能得到幫助。但她不知道那個人已經被李成陽收買。"
    明遠的心跳加速"誰推她下樓?"
    教授深吸一口氣"趙維民。他當時是科銳的醫療顧問,也是李成陽最忠實的爪牙。"
    "而你就在現場。"明遠想起視頻背景裏的醫療設備警報聲。
    "我試圖阻止"教授的聲音哽咽了,"但晚了一步。趙維民給她注射了藥物,然後我衝上去,但隻抓住了這個。"他從脖子上取下一條細鏈,上麵掛著一枚戒指——簡單的金環,內側刻著日期1994521。
    明遠認得這枚戒指。母親的首飾盒裏一直保存著它的另一半。
    "之後我被李成陽囚禁在實驗室,被迫繼續研究那些毒素。"教授繼續說,"直到五年前,劉誌明——他是我早年的學生——發現真相,幫我逃脫。但那時李成陽已經用替身偽造了我的死亡。"
    明遠試圖找出這個故事的漏洞"為什麽不直接報警?為什麽要策劃謀殺?"
    "報警?"教授苦笑,"李成陽的關係網直達警方高層。況且"他拿出一個u盤,"我需要先拿到這個。李成陽的完整客戶名單,包括那些買孩子的權貴。沒有這個,我們永遠無法根除整個網絡。"
    明遠想起李成陽實驗室裏的兒童檔案""k計劃"是什麽?"
    教授的表情變得複雜"最初是"正義計劃"——將名單上所有人繩之以法。但後來我們發現,法律奈何不了他們。有些人甚至已經身居高位。"
    "所以你們決定自己動手。"明遠明白了,"那些注射器"
    "他們應該嚐嚐自己發明的毒藥的滋味。"教授眼中閃過寒光,"董事會成員每人一針,足夠讓他們在痛苦中懺悔自己的罪行。"
    明遠搖頭"這和我母親想要的正義不一樣。"
    "你母親死了!"教授突然提高聲音,"而那些害死她的人還活得好好的!趙維民,李成陽,還有名單上那些人——他們用金錢和權力買到了免罪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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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控製了一下情緒,聲音恢複平靜"明天是"張建軍"的正式葬禮,所有董事會成員都會出席。完美的機會。"
    明遠想起筆記本上的"kday""你要在葬禮上下毒?"
    教授點頭"劉誌明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之後我們會公布名單和證據,讓全世界知道他們的罪行。"
    "然後呢?"明遠問,"你打算帶著血債累累的雙手開始新生活?"
    教授沒有直接回答。他解開明遠的繩索"我給你選擇的機會。留下幫我完成最後的正義,或者離開——劉誌明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等一切結束後,你可以用那些照片和錄音向警方舉報我。"
    明遠揉著手腕,驚訝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自由"為什麽給我選擇?"
    "因為你是我兒子。"教授輕聲說,"無論你信不信,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關注你。看著你長大,上學,工作你比你母親更固執,也更有勇氣。"
    他拿出一部手機放在桌上"裏麵有所有證據。如果你選擇報警,用它。決定權在你。"說完,他轉身離開。
    明遠拿起手機,翻看裏麵的內容——視頻、文件、銀行記錄,足夠證明科銳和李成陽的所有罪行。還有一段標注"給明遠"的視頻,拍攝於一周前。
    視頻中,教授平靜地講述了他和淑華的故事,以及他被李成陽脅迫的經過。最後他說"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做出了選擇。記住,明遠,複仇不是正義,但有時候,它是唯一能讓正義實現的方式。我愛你,兒子。"
    視頻結束。明遠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麵臨一個不可能的選擇舉報親生父親,還是成為謀殺案的共犯?
    他想起母親視頻中的話"請記住媽媽愛你勝過生命本身。"她選擇舉報,即使代價是生命。
    明遠拿起手機,撥通了陳雪梅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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